当时若非年相若——公子亦邪【完结】(25)

2019-06-11  作者|标签:公子亦邪

我只是庆幸在遇到凌霜和李子豪时,我心里的地质运动已经有了坚硬的地壳,深广的地幔,以及总被封印却时时思欲喷溅的地心。因为在此之前,我是个错乱了地质年代的疯狂星球,周遭人的哪怕一个眼神,就是一个裹挟了阴谋的暗黑宇宙。

那段日子我终于明白所谓成长的苦痛,我觉得这个词太过于轻描淡写,一点儿也不体恤我这个入了歧途的残破少年。我被所谓的左手童年阴影,右手成长苦痛稳缚了双手,悬挂在有大片枯死青春的荒野里,在那里等候时日鹰隼的不尽啄食。

初中后,我的世界沙哑了下来。与之前的寂静不同,沙哑是喧嚣后的寂静,但不管怎样,都是声音的萎死,都是灵魂被一双不留下指纹的大手死死钳住,努力想开口喊救命,却只从嘴角逼出滴沥的血来。小哥渐渐隐没,我的城堡只能期待他的夜不归宿,以至于后来我对他那种极端的渴望,我想那是因为我时时有种他即将消失的错觉。

漫长的黑夜与白天,对一个破碎少年来说是诸多不宜的。我不知道在这种杜丽娘似的圈养中,我要做出多少出莺啼血柳恨声的牡丹亭来。那些日子被诗词毒害得太深,往往一动笔的娟秀,一惹眉的留连,一临风的攒簇,就是百样新愁,千般离恨。我似乎觉得手中的笔一个不经意就会款上娥眉,臂下的纸一个恍惚就要啼出莺血,我就动手制词,我的小哥是第一个被意银的对象。

乱了诗行,错了绣帕。玉壶醉新茶,香爇燎雕榻。悭怪些奴人冤家,疏一日何处潇洒?

这样的文字便堆积如落花,而我的秘密花园正在遭遇一场秋天。于是觉得自古文人,大多做姑娘一般圈养,所以作女儿娇态的人也不尽少数。心想如果不是日后一番山河壮游,与在男女从中的一番摸爬滚打,这心中的魑魅魍魉该是如何剔除。但我是不一样的,我觉得那些个魑魅魍魉并不区分我的灵魂,相反,他们和其他的妖魔鬼怪一起,才构成我完整的魂魄。

与心智不同的是根本无法与其沟通的身体。我觉得这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仿佛一夜之间,原来周围清澈见底的孩子此刻都变成白花花的少年。昨夜仍还清脆的嗓子,今早发声,竟象是从别人口中撕扯出来的。所有柔和的面孔此刻都被微调得太厉害,成了亮得刺眼的光斑。校园里总晃动着生长激素魔法般的手指,女生开始有了所谓的身材,杨柳荷花之类的植物就从她们的婀娜之中贞子一样的爬的哪儿都是。抬头就能看到男生们亮得发白的喉结与烦躁不安的小胡子,我觉得我不止错过了一个年纪,我觉得我实在是整整超过了一个心理。每个人都仿佛是一辆洋溢着笑脸的洒水车,从你身旁经过时,就毫不吝啬地撒你一身生长的尿骚气味。每个孩子都仿佛掀开了专属自己的一块青瓦,于是在潮湿的青春后院里,从每个青瓦下爬出的蝎子、斑蝥、鼠妇等各种不安的虫子就充斥了整个青春的后院,于是我落荒而逃,我在第一章就已经声明,我扬之最怕各种神马莫名其妙的虫子!

而真正的恐惧在于你生了一副苏东坡的躯体,却内豢一张李清照的香魂。我于是突然想起小时候的那场关于男生小朋友的谈话,我开始相信,男生小朋友不是最可怕的动物了,因为长大后的才是!

篮球场是个掺杂太多男生的地方,我就不怎么过去,因那儿的少年有着与小哥惊似的躯体。厕所更是去不得的,小学里跟其他小朋友比赛谁尿得远的时代已经成为尿颤,一晃即逝了。代之而来的是男孩们胯间如肿瘤的肿胀以及总与他们头发叫板的黑色。高年级的学长总喜欢雄踞在厕所里,在烟雾的迷离中迷离着更为迷离的眼神,除了觉得他们比清洁工忠诚外,我还觉得他们邪恶非常。我想我那时心理可能已经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于是厕所成了一个明晃晃的禁地,倾吐着恶狠狠的字眼。

我想那几年里我是不正常的,因为我从一个病了的眼里只能看到一个病了的世界,我想好在我还能大声喊出反抗的言语,并在这些乱糟糟的现实中整理出一番明快的情绪。

身体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即行开始发育,由于痛恨身上披挂着的酷似母亲的一切,我开始去做很多锻炼,并且期待有朝一日拥有小哥的气魄,成为大家口中一贯的牌坊似的男人。

然而当我长到与小哥差不多的样子时,尽管我知道那张脸上仍脱不去妈妈的赐予,按住胸口,我就听到我心中叫嚣着的与其他男生截然不同的声音。我曾偷窥过小哥对着裸体画册打灰机的样子,而到我也出落到这样的年纪,我发现,女人不催动情欲,男人才撰写情节。我从小就觉得自己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没想到多年以后得到证实,竟是这种与众不同,哭笑不得的我开始迷茫,迷茫中我抓住一根绳索,这跟绳索日夜就系在我的手腕,他就是小哥。

一旦天雷勾动地火,就必然有光昭然于夜,我期待并惧怕每个黑夜,因为他的迎合和他的拒绝一样让你无法参破,须知每个温柔的吻中都有尖利的齿。我对小哥更加痴迷了,我总在他熟睡之际进入他体外的梦里,那看似阻隔实则招惹的衣物。我亲吻他时用情至深,我俯身为他做时饱含泪水,我知道小哥也一定没睡着,我的缠绕就是他身边最为详尽的注释。小哥不说话,但扣听任何一处他的肌肤,我都听得到来自心室最为直接的敲击。我在想他或许也在享受这样,这来自黑夜和梦境的双重耳鬓厮磨,我像受到默许的入侵者,近乎谄媚的讨好这块只属于我的地方。

然而终有一次,小哥抚住我下滑的头颅说扬之,最后一次好么,最后一次,我们以后不要这样了。我停在他的腰际,像不知荣升还是下放的囚徒。小哥就起身褪下衣服,他的吻就泪水般的轻轻洒落下来。他第一次没有藏结实嗓间的喉音,在我的全力以赴中,抖露出所有的快乐与悲伤,疼痛与幸福。

他真的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每天柔声喊我起床,跟我一起散步、洗澡,指着明明白得惨烈的月亮大声喊道扬之你看那月亮是绿色的。他甚至吃饭的时候都一边捧腹,一边搬出色泽金黄的黄色笑话供我佐餐,并在上厕所时突然告诉我让人崩溃的消息,扬之我把你纸也用了。我就一边儿不负众望地笑,一边揣摩着他的良苦用心。我可真没有他那么释怀,如果他是真的释怀的话。我知道我有与小哥,与其他男生不同的地方。关上房门后,我开始洗澡。小哥不久也敲门进来,他淡然自若地说扬之给我搓背,我对他的这种考验一点儿耐心也没有,就随便浇了一通凉水,悻悻走出房门,到阳台上发呆去了。我有很多的时候不敢跟他单独相处,特别是在有暗合我心迹的提示性符号中,浴室氤氲的灯光,淡泞蓝色的浴巾,诸如此类,不尽等等。因为我着实害怕我在他面前突然意乱情迷的样子,而我也知道小哥的心思,其实我想跟他说小哥你根本不必考验我,因为我也必定经不起这些考验。我想每个人都有些什么致命的弱点,而你,正中我生命的靶心。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5/4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