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的莲花跑车已经不见踪影，车库里只剩下一辆不起眼的大众车。
成才伸手试了试，车门开着，车钥匙在驾驶座上，旁边还周到地摆着本大区交通详图。
“走吧。”袁朗上车，把座位向后移，“路不短，而且快到周末了，可能会堵车。”
“你不用带什么药吗？”成才翻了翻地图，然后看了他一眼，袁朗已经闭目躺好。
“那边会有。”袁朗调整了一下安全带的位置，避开伤口，好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油快用完了。”成才发起车，“要开两百多公里，得先加油。”
“那就去加油。”袁朗嗯了一声，“出门左转，不到十公里就有加油站。”
“我没钱。”成才边倒车边瞥了眼好像打算立刻睡一觉的袁朗，“也没有任何证件。”
“财迷！”袁朗没睁眼，直接摸出钱包扔过去，“夹层里有一张你的驾照。”
“你怎么会有我的驾照？”成才微微一愣，打开钱包，抽出夹层里的驾照看了一眼。
照片里的自己笑得阳光灿烂，完全是个大男孩，酒窝深陷，青春洋溢的眼里看不到一丝烦恼。
“试训的时候你们不是每人都分配了一个假身份么。”袁朗过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回答。
“那些资料在退训后都应该被立即销毁吧？”成才偏过头抿着嘴角，一边把那张原本以为早已灰飞烟灭的驾照珍而重之地收进自己口袋，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袁朗，有点玩味，又有点压抑不住的兴奋，“教官，你这算不是是徇私舞弊？”
“叫名字，”袁朗不动声色地开口纠正，“或者亲爱的，蜜糖，甜心，宝贝，这些都行。”
“甜心，”成才也不动声色地从善如流，“你干嘛一直留着我的照片？”
“废话真多。没闻到味啊，你忘了放手刹了。”袁朗静静地睁开眼。
“哎，”成才就着转向打轮的动作侧身凑过来，“我改主意了，你还是以身相许吧。”
“好啊。”袁朗看着成才的眼睛，成才的目光更直接也更清澈些，同样黝黑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彼此的微笑，然后他飞快地伸手扶了一把成才手里的方向盘，轻描淡写地指了指成才那侧道旁立着的警示牌，“WRONG WAY。亲爱的，你开到逆行道上了。”
成才的脸先是腾的红了一片，然后又一下子白了，掉开视线一个急转把车头拉回到原来的方向。
“到了叫我。”袁朗躺回去重又闭上了眼，嘴角边挂着一丝掩不住的笑。
“袁朗，”成才轻眯起眼，看着前方阳光明媚的林荫路，“你的名字，就叫袁朗？”
“嗯。要不要看出生证明？”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尾，不过袁朗知道成才在问什么。
“我以为你会用假名。”成才没有多纠缠，接着问，“那我以后呢？”
“你可以选。想换个名字吗？”袁朗来了兴趣，坐起来一点，饶有兴致地看向成才。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不介意。”成才耸耸肩，“其实不管叫什么，我都还是这个我。”
“小混蛋长大了啊。”袁朗拍拍成才搁在排档杆上的手，“两年前你不会这么说。”
“流光容易把人抛。”成才突然冒出一句文绉绉的话。
“我倒不知道你还会背古诗。”袁朗一愣，收回手抱着胳膊倚在靠背上，然后轻轻笑了笑，“啊，又说错了，是词，古词。往后你可以跟铁头儿多沟通，他比较喜欢‘十步杀一人’那些。”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成才看他一眼，“确实是老A的作风。”
“对了，你也该有个绰号了。”袁朗没有再就古文学那么风雅深奥的问题继续探讨下去，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皱眉按着太阳穴，“哎，不说这个我都快忘了，你们那一期的绰号抽签抽出来的是什么来着……当初好像也给你抽过，就是后来没用上。”
“是行动时的代号吧。”成才好奇起来，“吴哲的绰号是什么？”
“锄头。齐桓的是菜刀，”袁朗笑着提醒，“不过他们不是一对，千万别搞错。”
“这些绰号都很奇怪。”成才觉得有点匪夷所思，“老A设计绰号的人有恋物癖？”
“也不是。”袁朗的视线落向窗外的公路和田野，目光中流露出一点缅怀之色，很有耐心地解释，“那时候刚刚建队，百废待兴，也没时间专门编这个。铁头儿说，安全起见，还是大家互相起绰号吧，免得泄露太多性格爱好什么的。老哥儿几个就每人随手写完扔到一起放在一个玻璃罐子里，也没谁有那功夫仔细琢磨，基本上脑子里冒出什么就写了，反正最后也是抽签，抽到哪个用哪个。不过后来这倒变成传统了，新入队的队员抽了绰号以后也要写一个扔回到罐子里。有段时间补充新血比较多，背景来源又比较杂，那个罐子里就多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成才抬眼看着公路边闪过的里程杆：“写下吴哲这个绰号的人大概特别爱好园艺吧？”
袁朗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那人我记得。也是个技术狂人，特别喜欢设计机关。”
成才随口问：“吴哲没打听过这人是谁吗？他肯定会很有兴趣的。”
“他已经牺牲了。”袁朗淡淡地说，“就在你们这批开始受训的两个月前。”
成才咬了下嘴唇，车厢里一下子静默下来，这大概是一个他们早晚无法回避的话题。
不过气氛并不像成才想象得那么低沉，袁朗身上有一股很干净的味道，像是阳光混合了樟脑丸。
袁朗的手上没有烟，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用手指碰了碰嘴唇，笑着挑眉：“怎么不问我的绰号？”
“是什么？”成才看看袁朗。只要他愿意，身边的这个人总能轻易地调动别人的情绪。
“蚯蚓。”袁朗露出了这个上午第二个无奈的微笑，“好笑吧？”
“嗯，不过至少有再生能力啊。”成才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
他很努力地忍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A17
“几个了？”C3收枪起身，淡淡地扫了一眼几百米外摔倒在摩托车旁垂死挣扎的目标。
十字路口有好几辆车停了下来，有人好心地跑过来摆上紧急标志，有人在打电话报警。
侧翻出去的摩托车撞到了路边的垃圾桶上，各种颜色的垃圾袋随风四散飞扬。
地上淌了一大滩血，还没人注意到骑手脖子上致命的血洞。
“五个。”耳蜗中的通讯器里传来C2平淡而冷静的回答。
“我六个，你输了。”C3的娃娃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容，“洗袜子哦。”
“不输你小子就自己洗过袜子吗？”C2压根不打算跟他纠缠，“收工。”
“哎哎，那个汽修厂还没搞掉啊。”C3夸张地叫了起来，“这样回去交不了差的。”
“不留点菜，小心屠夫回来收拾你。”C2拉紧身上的钢索，从电梯井里滑了下去。
“收拾内奸才是菜刀的本职工作。”C3边笑边背起挎包离开。
在城市的另一边，他们口中的屠夫正站在一家汽修厂对街的马路上悠然地低头点烟。
一辆车从他身边驶过，车轮带起的风刮动地上的纸屑，几个啤酒罐骨碌碌地滚向落水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