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 作者:杯莫亭【完结】(65)

2019-06-24  作者|标签:杯莫亭

  刚被推进来他就闻到房间里有陆重的味道,像阳光穿过树叶,干净清新又带一点浮尘。

  这气味跟他记忆里的分毫不差,一下子就让他想起多年前每一个相拥而眠肌肤相贴的夜晚,那时他总喜欢把鼻子靠在陆重的颈侧。

  几分钟前的黑暗里,他也在想象这间卧室会是什么样子?陆重每天晚上都是在一张什么样的床上睡去?会不会做梦?他猜,肯定很软很舒服。

  像是进入一个旖丽的梦境,开了灯,梦醒了。

  这间卧室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温馨,反而像是高中生的房间,林锦没有想到却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

  他偷偷往门口瞄了一眼,然后万分小心地、轻轻地坐到床上。床很硬,没有床垫,就是木板垫着一层薄薄的褥子。

  林锦就那么安静地坐着,虽然知道陆重不在意这些,甚至可能这种简单到近乎艰苦的环境本身就是陆重所习惯的,但他仍然感到淡淡的心疼。

  中途陆重偷偷跑进来过一次,满脸都是歉意,看到林锦坐在床上而不是椅子上后一顿,然后才小声说:“那死丫头好久没放假跟疯了一样,辛苦你再藏一会儿啊。”

  门外隐隐传来电视节目声音和哈哈哈的大笑声,林锦也笑着点头。

  陆重出去后,林锦站起来走了两步,视线落在书桌上那个黑色笔记本。

  日记吗?

  陆重之前好像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放这么随便应该不是隐秘的东西吧?

  林锦心里像猫抓一样,斗争半天,想自己最近的做法已经不够君子,干脆小人到底算了。

  横下心,翻开那个笔记本。

  原来是记账簿。

  一笔一笔记着每日花销,一天一页,空白处还整齐贴着小票。

  “送安乐去学校打车费262元”

  “买两箱水果300元”

  “公交车2元”

  “地铁8元”

  “面条一把8.5元”

  “小葱0.6元”

  “快递寄存费1元”

  林锦倒回去从头开始看,陆重不时还会在旁边写一两句话。

  “下雨了,忘记带伞。”

  “今天的西瓜好便宜,五毛一斤,所以原谅它不好吃。”

  “今天擦了两遍地。”

  “安乐感冒了。”

  “收到一张假币!生气!坏蛋!!!!!!!”还把那张假币贴在下边,写了个大大的“假”字,林锦忍不住笑起来。

  他以前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把那些生活的琐碎过得如此认真,从每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中汲取快乐,不惫怠所有平凡的时刻,年轻时总是不屑,以为不过小题大做,到现在才懂得那是多么难得的能力。

  林锦的心像是被酒浸泡的梅子,充满了温柔又肿胀的酸意。

  十一点,安乐终于被陆重赶去睡觉,等安乐房间里动静变小,才悄悄去叫林锦。

  “可以了,不好意思啊,让你藏到这么晚才走。”

  林锦也不说话,只看着陆重,眼睛里藏着无数情绪。

  陆重又疑惑地看他一眼,说:“走吧,我带你出去。”

  两个人跟小偷一样轻手轻脚地往外走,陆重心里过意不去,准备送他到楼下,这次林锦走前陆重走后。

  到三楼平台时,林锦停下转过头:“别送了,回去吧!”

  陆重也停下脚步,顿了片刻,“那行,拜拜,早点回去休息。”

  转身准备上楼,却猛然被抓住手指。

  回过头,灯熄灭前只看到对面的人眼里的轻松和笑意。

  黑暗里他的左手手指被紧紧攥住,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轻得像羽毛抚过,从唇珠轻轻滑到唇角,再滑到脸颊才重重印下。

第七十章

  张池老家在隔壁市,他回去参加有个伯伯的丧事,说好的要去一周,但第四天就突然跑回来,大晚上的快12点。

  陆重正准备睡了,听到对面有动静,还在担心不会来贼了吧,开门才看到是张池拎着行李袋正在找钥匙。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张池回头,喜上眉梢,“我还以为你睡了呢,不想待了就回来了呗……哎我去,钥匙去哪儿了?!”

  陆重默默从玄关柜里摸出一把钥匙,递过去,“给,幸亏放了一把备用的在我这儿。”

  “我都忘了你们家还放了一把,幸亏幸亏。”

  陆重帮他拎着袋子进去,“丧事办完了吗?”

  张池冷笑道:“办完了,就是人还没火化呢架先打起来了,争那点赔偿金那个破房子,还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呢,我呸!”

  别人的家事陆重也不好多说什么,把袋子放到卧室门边,忽然问:“你脖子上怎么了?”

  张池愣了一下,马上打开手机相机,越照脸越黑,咬着牙狠狠说:“被狗啃了!”

  谁家的狗这么有水平啊。

  陆重憋着笑,没再招惹处于狂化边缘的人。

  林锦年底连续出差,抽不出时间去崔塘,但他每天都会给陆重发微信,大多是图片或视频,有时是沿途的风景,有时是路边一跳一跳的麻雀,有时是天上的云,有时是夜晚的月。

  陆重从来不回,林锦似也不在意。

  转眼就是12月,天气越来越冷,陆重也越来越忙。

  今年冬天遇到百年难遇的寒潮,陆重往年都是一件T恤一件普通运动外套打天下,今年破天荒的买了一件厚一点的夹克。而张池更是天天长在了家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还买了一件超长羽绒服,从头裹到脚,翠绿色,远看像颗青菜。

  对了,陆重还见到了“被狗啃了”里那条“狗”。

  那天他九点多回家,上楼看到有个男人正在拍张池家的门,他状若无意地打量,那男的倒是还浓眉大眼,长得人模人样,身材也不错。

  陆重直接开门进了屋,张池居然裹着他的大羽绒服躺在他家沙发上。

  “那人谁啊?”

  顺城不是集中供暖的城市,陆重装修的时候钱不够所以没装地暖,张池家装了,冬天张池和安乐基本上都住对面,难得看到过来。

  张池裹得严严实实还冻得哆嗦,盯着电视头也不回,“一个傻逼。”

  “那他现在是在追你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陆重好奇道。

  也不知道哪个字刺激了张池,他一下翻腾着坐起来,“追他n_ain_ai个香蕉屁!他现在是在求复合!求复合好吗!老子好马不吃回头Cao,还是他妈根破Cao,害得老子有家不能回!有暖气不能住!”

  复合?陆重倒是真有点好奇了。

  张池以前私生活很混乱,据他说是为了赚快钱买房,陆重之前还存疑,但房子买了以后确实没看到他再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除了偶尔约个炮,勉强也能算个洁身自好。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我们认识以前吗?”

  半天张池才闷闷吐出一句:“他是我初恋。”

  陆重吃了一惊,张池倒是一五一十地跟他讲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曲折的故事,不过是高中刚懵懂察觉到x_ing向两个小男孩偷偷在一起,后来不小心被发现,一个是有副厅级父亲的年级前三,一个是爸妈都下岗的吊车尾,那人把张池写给他的情书交出去,故事便从青春期误入歧途的早恋故事变成了小混混不堪入目的勾引,张池也自此辍学。

  陆重沉默地听着,虽然他可以理解年纪小因为害怕而做出错事,但他站在张池朋友的角度,很难不去讨厌门外那个人。

  说完张池几分怅然若失,那些自以为说来话长坎坷蜿蜒的故事,其实认真讲起来也不过十来分钟而已,是什么给了他一整晚也述不完的错觉?

  “我前段时间不是回去参加葬礼吗,我大伯是他的老师,正好就遇到了。”

  “那你怎么想的,绝对不会再接受他了是吗?”

  张池想了一会儿,“这么说吧,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我是真的不想再跟谁谈恋爱或者说在一起了,男的和女的扯证了离婚的都那么多,还两个没有贞cao的男人,男人嘛你还不明白,不就那二两r_ou_的事儿,这个圈子你还见得少?我一个人开心着呢,想干嘛就干嘛,没人管没人烦,实在……那个啥就出去打个鸟,挑个器大活好的岂不美滋滋。”

  陆重盯着张池看了好久,才发现他好像是在说真的。

  “反正,你高兴就好”,陆重并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

  晚上陆重久违地失眠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犯困,魏小星给他泡了一大杯浓茶,可能实在太浓,搞得现在快两点了还精神得不行,他无聊地在床上翻来翻去,也不想玩手机。

  “叮”的一声。

  谁啊,这么晚了。

  陆重摸过手机,一条微信,果然是林锦。

  点开是个小视频,一个脑袋趴在桌上打瞌睡的人,那人鼻子前放着一本成斜面的书,书上有一支铅笔被呼出的气吹上去,又掉下来,吹上去,再掉下来,应着像吹号一样的呼噜声,特别有韵律。

  陆重笑得肚子都痛了,实在没忍住回了个:“这个人谁啊?”

  那头几乎是秒回,“我们工程部总监,连续开了十多个小时会大家都扛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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