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枕大被/应长好 作者:池问水【完结】(13)

2019-06-28  作者|标签:池问水

  关鸿名看了很好笑:“老太太就老太太,你蹦什么?”

  文寿拉过大哥的手,也笑起来:“蹦起来不冷,大哥你摸我手心,很暖和!”

  确实很暖和。关鸿名点点头,顺手将文寿的手揣在了兜里,不劳他蹦了。他脸向左侧望去,却只看见了日光的毛边儿:“是不是太早?老太太起床了吗?”

  文寿自从上学后,就从未有和大哥这样亲密地牵着手逛大街的印象。他此刻借着晨光熹微去看关鸿名的侧脸,大哥的眼窝深,鼻子挺,脸上轮廓鲜明,尤其是他的眼睛,日光一照,在里头映出了寻常人难有的色泽。

  “大哥,你今天很摩登。”文寿赞叹道,“你的眼睛……实在是很漂亮。”

  关鸿名平白无故,骤然被他这么直白地一夸赞,皱起眉头,耳朵冒了些红:“胡说八道,哪有夸男人漂亮的?”

  文寿知道他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羞赧罢了,于是偏过头来接着说:“大哥,你其实很高兴,是不是?”

  关鸿名在衣服兜里攥紧了文寿的手,将头微微地侧向一旁,低声地教训他:“唉,你……不要闹了。”

  他们选择住处的余地其实很小,既要离文寿的学校近,又要离关鸿名的工作银行近,房东也得平易近人些,有些见了亚洲面孔就要叫骂的,万万是要不得。最要紧还得大小得当,租金适合——毕竟关老爷说到做到,真的没有多给一分钱。

  好在关鸿名几年工作下来也略有些积蓄,二人逛了一上午,文寿挑东挑西地嫌些房子不够通风采光、卧室不够宽敞的问题,而关鸿名在心里暗暗地计算了一长条的账目,二人意见中和,总算是敲定了一间各自折衷的住处。

  这房东是个马来男人,长得和蔼敦实。身在异乡,见到租客的兄弟两人同为黄种人,自然是要热情礼貌些。他会说些中文,磕磕巴巴地拿中文自我介绍了一番,说是姓陶,祖上来自福建。

  他老婆亦是马来人氏,在一旁抱着孩子,不多言不多语,静静地微笑。这孩子倒是长得好看极了,是个女孩,不过二三岁的年纪,头发短,细细软软地贴在脑袋上,面貌则是综合了夫妻二人的优点,生得像个玉雕娃娃。关鸿名谈生意上是一把好手,此时正和房东在旁洽谈,文寿c-h-a不上嘴,便去逗那个孩子,拿洋文问她:“小美人,你真好看,你叫什么?”

  小美人的妈妈开心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示意她说,才听小女孩抓着妈妈的衣服,小声害羞地回答:“Azura……”,是个马来名字。

  文寿冲她笑,向她伸出双手:“我叫你祖拉,好不好?祖拉,让我抱一抱你,好不好?”

  阿祖拉冲他眨了眨眼,身子往妈妈的怀里缩成一团,显然是不想给他抱。

  陶太太抱着她摇了摇,也笑:“她有些害羞,总是这样。”

  文寿不在意,只点点头,称赞道:“太太真幸运,这孩子很可爱。”

  说话间,关鸿名那边和房东相谈甚欢,条约谈妥,已然是要答应住进来了。

  “那就不多打扰了,晚上再见。”关鸿名说罢,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朝文寿使了个眼色,预备要走了。

  谁知他一站起来,阿祖拉就从母亲怀里扭过了头,向他伸出小手,哦哦呀呀地叫了起来。陶太太顺着祖拉的意思,朝关鸿名走去,祖拉探出身,用手要去摸关鸿名的下巴。关鸿名不知所云,匆匆回想:今早刚剃了胡子,应该不扎手。便坦然地让她摸。

  房东在一旁拍了拍关鸿名的肩膀,觉得自己这个房客招得很值当:“关先生,我女儿看来是很喜欢你啊!”

  关鸿名讪讪地笑,实在不知自己哪里讨小孩子喜欢。

  倒是文寿站在一边,心里有些嘀咕:“这孩子方才还不让我抱,现在倒是不害羞了”,嘀咕完这一句,文寿又有些好笑:“活见鬼,怎么谁都喜欢我大哥?三岁看老……我得防她个十四五年不成?”

  ——

  忙忙碌碌了一个下午,兄弟二人总算是搬进了陶氏夫妇的楼房中。好在只是二楼,搬家工作并不如何辛苦。

  且忙完后,房东为了表示热烈欢迎,邀请他们到家中来共进晚饭。二人求之不得,当即收拾收拾便去了。

  陶太太忙于厨房,又见关鸿名与陶先生正在谈话,只好将祖拉放到了闲着没事坐在餐桌边看杂志的文寿腿上:“文先生,麻烦你了!”

  文寿这才回过神,用手环住了祖拉,将她翻了个面,脸朝着自个儿。祖拉显然对这个位置不太满意,挣扎着想要落去地上。

  文寿不让她落:“地上凉,”说罢,他伸出手摸了摸祖拉的脸,用手指摩了摩,觉得这仿佛凉豆腐似的触感相当奇异而舒适:“当心冻坏了你的漂亮脸蛋!”

  祖拉朝他噘起了嘴,倒真是不扭动了。

  文寿看着她的小模小样儿,从前还对她有些偏见,此刻心里忽然就愉悦了起来:“原来小孩子是这么有趣的吗?”他想起西方油画中撅着屁股,带着小翅膀的天使来:这些天使的脸蛋,想来也是嫩豆腐似的,若要是生气,难不成也对上帝噘嘴吗?

  这么一想,文寿当即就喜爱祖拉到了极点,将她牢牢地箍在臂弯里,往她的厚厚棉质小夹袄上深吸了一口气:“Azura!”

  阿祖拉不想跟他亲亲热热,她呀地一声,用手拍了拍文寿的脸。文寿望着她,心里想:“小孩子真好!往后,我也要和大哥……”思及至此,他又陷入了两难:大哥生不出来呀?万一去领养,养不到如同祖拉这么可爱的,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陶太太忙不迭地将饭菜悉数地端上了桌,看这菜式酱料,仿佛是一桌马来菜。文寿和阿祖拉双双停止争斗,看向了桌上冒着腾腾热气的碟子。倒是关鸿名和陶先生,仍旧不为所动,皱着眉头俨然在共商国是。

  文寿将阿祖拉单手抱住了,逗她道:“你刚才想让谁抱?把他叫来!叫他一声!喊他吃饭!”

  阿祖拉的脑袋立即望向关鸿名,却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文寿接着笑:“祖拉,我教你,关——哥——哥——”

  祖拉将手指放在嘴里,眨了眨眼睛,思虑良久,最后冲着关鸿名,喊出了一声:“宽、宽——”

  这么大声一叫,陶先生抬起眼笑了一声:“关先生,在叫你呢!”

  关鸿名随即也侧过了头,他向饭桌上一瞧,脑子里当时就有些发愣。陶家餐厅上悬的吊灯打开着,s_h_è 下的灯光暖而明朗。文寿坐在灯下,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眼睛看着关鸿名,偏着头微笑。他的轮廓在灯下显得鲜明起来,使他看起来成熟而温和。他的怀里抱着祖拉,祖拉张着嘴,嘴角还有些口水,朝他伸出了小手。

  这场景像是一张生动的画,唤醒了关鸿名一些朦胧的、对于家庭久违的向往之情。

  他的脑子里闪过遥远的几位小姐的脸,走马灯似的变换起来。但这些面孔却始终模模糊糊地揉在一起,看不清详细,到最后,竟然凝结成了面前这位朝他微笑着的文寿——关鸿名一惊,怎么会是文寿?

  祖拉看关鸿名不动弹,依旧宽、宽地喊着,文寿笑了起来:“大哥,你来呀,你来抱抱她!”

  关鸿名晃过了神,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迈步走了过去,从文寿的手里接过一个兴奋洋溢的祖拉:“小心些。”

  由于他是长子,后面又有文寿,故而他对于抱孩子这事是有经验的,调整了姿势后,关鸿名刚站在文寿身边,就听文寿抬头道:“大哥,小孩子真有意思!”

  关鸿名望着祖拉,心里还疑惑着,好端端的,怎么脑子里会冒出弟弟来?因此他只支吾着,喃喃道了声是。

  他不知为何,此刻心中仿佛骤然被谁给攥住了,这心绪奇特之极,关鸿名此生是头一回生出这样的无可奈何、却又按捺不住的感受。这手越攥越紧,越攥越用力,将关鸿名禁锢在了原地,甚至让他毫无来由地皱着眉头,不敢去看文寿的眼睛。

  关鸿名抱着祖拉,拉开座位坐下后,闷头想了想,好久才想出缘由来:天天跟着文寿,什么小姐太太都没有见过,倒也是只能想到他了。他心里有些好笑:他和文寿怎么成家?兄弟两个当一辈子老光棍吗?

  然而文寿对于大哥内心极其罕见的柔肠百转并不知情,在一旁吃得快活得要命,一边往关鸿名碗里夹菜,一边称赞道:“陶太太,好手艺,下次也教教我!”

  二人吃完晚饭,纵使祖拉再三挽留,也还是上楼去,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这房子在文寿看来相当不错,坐北朝南,意味着白日里不须开灯,自有阳光s_h_è 进来,就会显得室内窗明几净,桌上铺的白红相间的桌布,要是放个面包篮在上头,就很有几分美式风情。美中不足,就是这房子恰好有两件卧室,文寿和关鸿名的房间相邻。他满以为自己能跟大哥接着同床共枕。

  关鸿名对这个房子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原以为家里就不错,现在看来简单些更好。”

  文寿洗完澡,坐在麂皮沙发上,打开一旁的昏黄落地灯,伸长了腿,惬意地长吁一口气:“大哥,好日子要来啦。”

  这话若是让几日后的文寿自个儿再听见了,简直是要扇自己一巴掌。

  何妈妈说大哥“照顾不好自己”,此言非虚。大少爷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知道什么家务琐事。且每日还要往银行谋生,确实也没什么功夫做。

  文寿不日前惊奇地发现,大哥竟然不知道他的衣服是天天被何妈妈熨烫,才会如此平整。关大少爷以为这衣服放一晚上,褶皱就会自然消失。于是他去工作前,拿着西服愁眉苦脸地来找文寿,不知如何是好。文寿哭笑不得,赶紧找陶太太借了熨铁来,小心翼翼地帮大哥把衣服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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