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垢+番外 作者:牧葵【完结】(46)

2019-07-06  作者|标签:牧葵 情有独钟 强强 豪门世家 江湖恩怨

  「到了。」

  思绪中断,周以平领着他到了机构外围。空气里满是浓烟与死亡的腥气,一个与周以平有四五分像的男人站在另一端,叼着烟,对地上的尸体补枪。

  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其余的弟兄分散在几处,踩着无数尸身,皆安静地望着一层层倾塌的机构。

  各抱心思的面孔,被染成相同的颜色。

  周以平和他们说了声「辛苦了」,才转向愚鸠。爆炸已经来到约三四楼的位置,四处仍不见梁谕踪影。建筑的毁灭可以预期,而他的表情好像要让愚鸠自己决定要怎么做。

  「梁当家即使逃不出来,也算完成他的心愿了。希望您谅解。」

  他沉默。他们为愚鸠让开了道,鲜红火焰映着男人僵硬的身形。他艰难地抬起手、放入口袋中,指尖碰到发软的纸张,后半封信,就在耳边如预录的朗诵般一次到底:

  ……我想,事到如今,我应该有能力和你好好说我要什么了。我会为我想要的结果拚命、同时向你证明。见到这封信时我与周先生的计划早已开始,只希望你理解,我希望老师那样的人,至少最后是幸福的。

  一开始就清楚,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毁掉四尾家。何况梁家门到我手上,注定要四分五裂。不怪他们这么想,我无法成为使人们信服的当家,才想借刀杀人、把主意动到了退隐的穆老三头上。

  我们需要他来除掉四尾家。但也要他消失、白子工业彻底落日,老师才能与他的恋人安全过活。我开始想这些之前,周先生已经试了好几年,都找不到杀死穆老三的机会,所以我的出现促成了这一连串的行动。我是人们眼中不伦不类的贱人,正要如此,他才会在我身上蠕动如虫、再被捏死。

  笨鸟啊,谁不希望自己干干净净?

  我还希望更多,想象自己生而无忧、你我相遇在普通的街坊,想过这世界对我的身分包容、不论是谁青梅竹马都能走到白头。

  但我不再需要你帮我遮风挡雨了。这次由我发自真心地告诉你我所盼望:你曾说会成为我的左右手。当我的刀枪、我的盾牌,我脚下的尸身、或我身边的送终者──

  现在,就来为我结束这令人厌倦的余生吧。确保结局如我们安排、确保我彻底断气。

  若你还愿意。

  我早原谅了你。

  「……周先生,这段时间当家麻烦您了。」

  「怎么会?这没什么。倒是您的表情真可怕呢。」

  周以平挑起眉,微微扬起嘴角:

  「等一下爆炸的余波可能会波及,我们得撤离了。真的确定要进去吗?」

  多谢。愚鸠忽略了他的问题,向周以平点头致意。转头看往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机构,最后的爆炸隆隆地震动着地面。他默算,手里的枪剩下两发子弹,他枪法一向精准,把子弹钉入眼前目标、过去不分日夜的训练兴许都为了此刻。

  曾听说迷失于沙漠地带的年轻爱侣互相寻找,寻寻觅觅地穿过痴妄幻影,终次次错过。于是思念至形销骨立、耗尽了余生后随风沙孤独长眠,至死望着海市蜃楼,甚至不知他们是否曾贴近过──

  他想他们这一辈子错过那么多次,总该有一次心意相通。

  因为那人的所述所言他全部记得,不论愤怒或之后的心软、都是只为他而起的情绪。剪去翅膀的鸟并不悲伤,他在某个人身上看见过天地。

  愚鸠拿稳了枪,迈步踏入火场。热浪扑面而来,翻起梁谕曾为他挑选的西装外套。除了那个人以外的事,通通抛诸脑后。

  会找到他的。

  

  第35章 章之三十五 永生花

  章之三十五 永生花

  1.

  头顶上的钢筋弯曲变形,从扩大的缝隙间「砰」地落下焦黑的尸身。无法辨认面目的人们倒在各处,梁谕的视野被热气扭曲,他伏在掉落的画框旁,稍微移动,便碰到了他亲笔所绘的人皮。

  其实只差一点,他相当靠近出口了。可当何小五凄厉的笑声消失在二楼的爆炸声间,他便明白已经没有再挣扎的必要。

  两腿一软,压根不知为何能撑到现在的身体,回到它应有的状态。

  愚鸠,他会来吗?梁谕这么想着,不自觉便笑了笑:不来也就罢了。他不想在死亡时被烧成一团难看的焦碳,因此他拖着身体、朝离他最近的尸体缓缓移动。

  很奇怪,总说人死前会看见走马灯之类的影像。可他非但没有,心情还平静得异常,他想这并非什么慷慨赴死的大度──他自知没那个胸襟。大概就是种无所牵挂的感觉:他又笑了一下。

  从那人手上拿过枪,掂了掂重量,梁谕用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x_u_e。可能会产生误差,但对脑袋开枪总不会错。他闭上眼,在霹啪的燃烧声中,四周彷佛回归宁静。

  可指头迟迟没有扣下。

  梁谕微微打开眼,才发现举枪的手正剧烈地发抖。他不禁愣了下,试图出力握稳枪身。然而,身体似乎与意志脱节,当他想开枪、有股力量便反s_h_è 地抗拒着。

  扣不下去,发颤的手甚至开始拿不住枪。

  怎么会?他觉得滑稽,开着嘴还没笑出声,却尝到眼泪的咸腥味。大火从楼梯口烧过来,他摇了摇头,不解地发现自己脸上爬满泪痕。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狼狈地被烧死。

  枪从手上滑落,梁谕捂住嘴,四下张望,目光蓦然停在某个方向。他看见有个人踏着火光来了,他想叫他名字,却只是发出不成音节的呜噎。

  他低下头压抑声音,那人很快便来到眼前。

  笨鸟啊。

  从他的高度,只看得见那人手里垂下的枪口。这段漫长的时间,他挺住了,到这一剎那才忽然觉得软弱。原来他有多么奋不顾身、就有多害怕失败。

  如果他不小心死在折磨中了呢?成了被人唾弃的贱货、又一事无成……要是穆老三没除掉,反而回过头来踏平梁家门呢?他不敢假设。最怕的,也许是这个人看了信后选择不来,最后听见他的死讯、嗤之以鼻。

  「啊……」

  梁谕抓住了愚鸠裤管,把额头贴上了对方膝盖、任眼泪落下。地上出现了水痕,一滴、两滴……他没有时间慢慢哭,于是催促着自己平复心情。

  压在心头最底的疑问,向着他最后的净土所在。

  火已经烧到近处,下一次的爆炸就在眼前。他抬起头,平稳了声线,和愚鸠轻轻说道:

  「你来了。」

  「嗯。」

  还是很久以前的笨拙,梁谕被逗笑,朦朦胧胧地松开了手。他退开一些、好让愚鸠有空间执行任务。

  「动手吧。」

  他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不过听着一切崩落时他们各自的心跳声。很多年,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距离……愚鸠拉开了□□保险。时间变慢了、却不再倒流,从今以后他们不必为过往所困。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枪响,十多年的守候,成为这震聋发聩的无声告白。

  ──砰!

  2.

  子弹破坏了后方的门锁。

  梁谕整个人呆住,他被愚鸠一把抱起,往后门的方向奔去。他感觉到横过后颈的手布满冷汗,那人起伏的胸膛有些呼吸不稳,却真实地在那儿让凌空的他挨靠着。

  他仰起头瞧见愚鸠的下半脸,后者却根本不敢看他。

  「哐」的一下,又有钢筋砸落在脚边。愚鸠实时煞住脚步,左顾右盼、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去。从所在的位置到门前不过几十公尺,窜升的火焰阻隔了离开的路、却阻隔不了爱人来到身边的步伐。

  「为什么?」

  梁谕不禁问,愚鸠的外套被烧出了几个洞,他听见问题,只是收紧了臂膀:

  「……因为,这不是您真正希望的吗?」

  那封信上,累赘的言语彷佛都在说着「救我」。愚鸠明了、也深怕自己会错意。可他愿意这么想:他的少爷已强大到足以揣摩他的心思。他甘愿随这样的信任盲目己身方向,并不辜负他承诺梁谕的、每一个字。

  试着相信他们的心思是靠近的。相信梁谕说着谎,除了如同爱过的那些话。

  「你还是背叛了我。」

  随着他们踏出建筑,梁谕这么说,却笑了。相当柔和、安心的表情,如同这「背叛」的确是他真正所想:心里说不出来的迷惑,何妨各自解答。

  太好了。

  愚鸠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脚在火场中被异物划伤,可刚才离开,他便又更快速地往后山移动──身后发生了小型的爆炸,更大规模的还在后头。

  梁谕有些发晕,他在愚鸠怀里看着沉沉夜色中那冲天的火光。

  「你要好好的。」

  愚鸠毫无预警地说到。火树银花,当梁谕再次看向四处寻找逃生路线的男人时,他同样明白了。

  他死了,对那人来说或薄如尘埃、或重如心上击碎的轰然巨响,接着,留下的人在原地风化掉一颗心,便没有更大的格局可言了──所以,只有他活着,他才知道他们的故事百转千回后,会是轰轰烈烈的挽歌、抑或被未来仔细收藏的永生花。

  今天以后,他们有所不同。

  泪水又漫上了眼眶。

  「沿着这条路走,有几个露天的温泉,应该赶得上……」

  梁谕沙哑地说,愚鸠心领神会。抱好他便往他指的方向冲去。一路蜿蜒的血迹,脚下踩碎了枯叶与树枝、他与时间赛跑。

  枪从手上滑落,那剩下一发的子弹,再也不需要了。

  「别睡着!」

  愚鸠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梁谕眼睛半瞇着,进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像没听见他的话,有他在,颠簸的途中也得以安然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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