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傲笔负凌云 by 泊桐【完结】(2)

2019-01-18  作者|标签:泊桐

【文案】

文架空,朝代设定为一个刚刚建立的盛世,朝代名啥的没想好,到时再说。

现在先暂且叫他李姓江山吧...好吧这和唐朝无关,只是觉得李这个姓比较像皇帝==

鉴于最近再写论文的缘故于是朝代名就叫【大历】了

但是,这俩字纯属个人恶趣味,与唐朝无关。绝对无关。尽管皇帝还是姓李==

以上。以下是真正的文案。

沈薄南是个状元,李姓王朝的状元。

说起来啊这李姓王朝,从一开始前朝某个李姓的外戚乱政开始,到藩王割据成了乱世用了十多年。

后来某位不争气的前朝小皇帝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皇位引了外狄进来然后打打杀杀了十多年。

在然后赶走了外狄镇压了藩王建立了李姓王朝进入了大历时期又是十多年。

这转眼就是四十年。

而这四十年来终于有了一场像样的科举,在大历三年开春的好日子里,沈薄南拔得了这四十年来的第一筹状元名。

这就是主角,沈薄南。

☆、人间见白头

  五十岁的沈薄南住在王都金陵。
  温香软玉佳丽地,住的是前朝大族的一处别院,亭阁水榭风致极好,端的是百年积淀的贵气。这宅子沈薄南已经住了二十多年。他还记得二十郎当的年纪的某一天他打马游街酩酊大醉,穿着大红的状元袍在圣上新赐的宅子上挂了一方牌匾——状元府。他还记得那朱漆的牌匾上青皂色的三个大字,张狂之至挥洒淋漓。
  他还记得那是大历三年的春天。
  可是二十年之后的现在,这宅子同所有的高门权贵一样,挂了墨黑的匾额,上面是描金的沈府两个大字大字。或许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这两个字是当今圣上御笔钦赐。
  寥寥不过二十年沈家已经是这王都金陵中最显赫的一户。如今沈家的当家是沈薄南的小侄沈履端,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右相。
  只是烜赫的是沈家,却不再是沈薄南的沈家了。明明牌匾上的写的还是那个沈字,而沈薄南却不是二十三年前那个名动天下的少年郎了。他不过是个年老头白输了朝堂的老文人,偶尔会在不得志的书生口里活泛一下。
  尽管现在的沈薄南没有许多年前的那些荣华,却算不得落魄。他在金陵沈府的院子中颐养天年,到底是一朝元老,高门权贵,总归是富贵生活。然而他坐在自家宅子里的后花园,三月暖春的江南莺飞草长,景致颇好,却显得无比的陌生。明明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熟稔到极致的地方,他却只是默然不语的想起三十年前洛阳城的月亮。
  三十年多前沈薄南在洛阳追随了当今圣上的爷爷,那时候沈薄南不过十五六,而他追随的也不过是个洛阳城守,外戚李家不得宠的小儿子。
  那时候别人是食客三千,而洛阳城的李家也就只有寥寥二三十的食客。他记得洛阳李家的门客中有个郑姓的少年。常与他在中庭喝酒,好夜如水两人席地而坐,说的是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豪情壮志,喝的是城里人家自酿的浊醪,酒中带着甜味儿。半醉中能看见桂花树枝桠上面的月亮,挺大,挺亮,满月时会带着温暖的颜色,像是上好的女儿红浸过的白杏,微微一点橘色,看着让人安心。
  然而沈薄南已经二十三年没见过洛阳的月亮了。
  他带着开国老臣的身份,状元郎的名头在这王城金陵中沉沉浮浮已经过了太多年了,现今他只是白头老翁,而他所追随的洛阳城守最后却成了李家正统的一脉。沈薄南追随的那位前朝的洛阳城守已经在天子祠堂中静默成了一方纹路清晰的檀木灵牌看着自己的儿孙如今坐在金銮殿上上演着又一次的盛世江山。
  转眼之间,措手不及的就已经变了年号,大历三年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再没人记得那年春光里打马游街的状元郎,现在的已经是洪顺十七年,开国皇帝已成了先帝,现在的天子不过而立,是状元沈薄南的学生,恰巧成了这时光中唯一证明沈薄南辉煌的存在。
  只是可惜这天子心性凡夫俗子揣测不得,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一朝触怒了龙颜那所有的功德便一笔勾销,轻则官场失势重则株连九族。而沈薄南就是前者的代表。
  其实没人知道沈薄南到底做了什么触怒了天子的事情,只是在十多年前的某个秋天,在沈薄南的印象中还是个天气还不错的日子里,已经亲政了六年的天子夺了自己老师的实权,原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沈薄南一日之间就成了不用上朝的闲人,尽管他头上还有个太子太傅的名头,只可惜现今的太子不过是个两岁半的奶娃儿。
  如果没有这场变故,沈薄南或许会成为这个王朝中仕途最顺畅的人,或许他会成为三朝老臣或者是更加重要的什么。然而事实永远是残忍而不可改变的,就在他将近不惑的年纪时所有的荣光都成为了云烟。这个世界上在没有人人争相逢迎的沈薄南了,剩下的就只是过往越璀璨现实就越晦暗的一个闲散老臣,用自己的心血证明了那句“伴君如伴虎”的古话。
  或可以这样说,在并不漫长却慌乱的时光中留下了唯一能证明沈薄南的辉煌的人正是那个终结并迫使人们遗忘沈薄南的辉煌的人。沈薄南在天子亲手制造的一场无明变故中就这样成为了一个闲散碌碌的白头老翁。
  正所谓是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曾记兰台温酒伴月落

  洪顺十七年的冬天,已经将近一年没上过朝的太子太傅沈薄南候在了皇帝的御书房外面。大内总管刘公公依旧是那一脸的菊花褶子,活脱脱是笑不笑都看不清眉眼的一张天生的宦官脸。难得的是刘公公没刁难沈薄南,毕恭毕敬的进了御书房通报,又毕恭毕敬地请了他进去。跟着刘公公走到天子的面前,他自顾自的行了礼,看着天子挥手让旁人退下,待到周遭静了下来,他跪在天子的书案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低头说:“臣请离都还乡”。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臣说出这样的请求并不过分。尽管如今的沈家已经植根金陵,但是稍微有一点心机的人都知道沈薄南始终忘不了洛阳城。那一方城池象征了他一生的辉煌,如若没有洛阳城,那就没有沈薄南。洛阳城记录了他少年十五投笔从戎的豪气,记录了他所有的鲜衣怒马的美好岁月。现如今他已是迟暮之年,看透了金陵种种繁华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那么请辞还乡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然而这样的请求说出口了却形成了死一般的沉寂。天子的书房肃穆依旧,弥漫着特有的龙涎香的气味。这种味道对于沈薄南来说并不陌生,很多年前他也是朝中重臣,会被在御书房同圣上论国事。那时候的御书房也是这样,无论是多么明媚的日光穿过重重叠叠的窗格都变得昏暗,带着一种天然的凝重。只是这么多年之后依旧是这样的书房,那个同他商议国事的天子现如今已经应该称为“先帝”了。时间就是这样过的飞快,稍不留心便是物是人非,所以现在的他站在这同从前没什么变化的书房里却只能俯首在地请辞还乡。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请求都不能被准许。
  他跪在地上,听见书案后面的天子说:“沈卿全族皆迁金陵,谈何还乡?”
  此一问已成僵局,然而他却没表现出来惊诧,甚至在这段时间中他的姿势都没有变过。他说:“臣父叔俱葬于洛阳。”
  这样的话并不应该作为一个臣子对上位者的答复,然而沈薄南却说出来了。很显然换得的结
  果是天子勃然大怒。他看着天子将一沓奏章摔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没有抬头 ,但是可以感受到头顶带着怒意的目光。然而此时此刻沈薄南却没有想怎样挽回这样的局面,他想的是自己应该等圣上将“平身”两个字说出来之后他再说出自己的要求,因为以他的年纪在隆冬季节跪在地上这样久,着实是吃力了。很明显的事实,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然而他却不想在说什么了,或许现在保持沉默不是作为臣子的本分,然而他想不如就这样僵持下去吧。如果这样跪着来一场大病也很好,然后再借着江南冬春的阴寒或可以驾鹤西去也是不错的结果。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听见头顶上传来了天子的声音,他听见天子说:“葬在洛阳的不只是你的父叔”。
  当朝天子是沈薄南的学生。早在他还做太子的时候其实是很敬重沈薄南的,甚至是直到这位天子亲政之后的五六年里他都对沈薄南十分倚重。然而就是这样的局面却在他亲政六年的某天被没有征兆的打破。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朝堂上天子的一句话,沈薄南就被剥夺实权,成了现今这样尴尬的身份,旁人只能说这是龙颜无常伴君不易,然而无论是天子还是沈薄南却都知道这样的结局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只是个中内情却是万万不得为外人道的。
  个中内情是当今的天子喜欢沈薄南,而沈薄南心却另有所属。
  沈薄南喜欢的那个人也葬在洛阳城。葬在荒野上。那人姓郑,自称是郑家的排行十八,故而一直被称作郑十八。洛阳并没有大户的郑家,没人知道这位排行十八的郑姓公子的宗族在何处,以至于最后在乱世征伐中这位郑十八只能埋骨荒野。沈薄南至今也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叫做什么。他只记得很多很多年前,还是在洛阳城守的外院他第一次看见这人坐在桂花树下的石桌旁,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摆了一盘残局。那时候他刚刚拜在洛阳李城守的门下,他记得走在他前面的城守大人经过石桌的时候停下脚步,指着那灰扑扑的人说,“这是洛阳城的郑十八公子”。
  是了,洛阳城的郑十八公子,那时候是二十五六的年纪,相貌平平不修边幅,似乎是看过一眼就会忘记的人。然而就是初见那一瞥沈薄南就再没能忘记这郑十八公子拿着一枚黑子偏头思考的侧影。以至于很多年之后沈薄南亲眼看见了大历三年的太平盛世,他在三月春光中坐在科举的考场上,错愕见落笔的是当时郑十八公子在洛阳城的血雨腥风中对他说过的一句:“少年思报国,不是爱封侯”。
  后来沈薄南想这大概是少年情动终身难忘,只可惜郑十八公子早就死在了乱世洛阳城的一片刀光剑影中。而这之后韶光漫漫,他遇见了无数情深的人,甚至包括当时还是个太子的当今圣上,只可惜这些人无论多么深情也不是曾经沧海了。话本中总有弱水替沧海的美好传奇,然而沈薄南却知道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郑十八公子值得他的深情了。
  


☆、温柔缱绻少年时

  大历三年,也许是沈薄南生命中看起来最光鲜的一年。他拔得状元名,获赐状元府,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个耗尽了他一生热血的王朝的从一品太子太傅。而正是这一年,太子李垣正巧是志学之年,于是他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沈薄南的第一个学生。
  就如同沈薄南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十七岁那年在洛阳城守的外院里看见的郑十八公子的一个侧影一样,李垣这辈子也刻骨铭心的记得自己十五生辰前一天,他站在这间御书房了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老师沈薄南。他记得那一天沈薄南穿着绛红色的官服,手里拿着玉笏站在那里。他记得他问沈薄南说:“你就是那个状元?”而沈薄南微微低着头,说:“臣是沈薄南。”他总感觉沈薄南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温柔的笑意,他想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注定了倾心于沈薄南,他永远都不能相信那只是沈薄南的谦和有礼。
  现在的李垣坐在御书房的桌案后面,他记得早在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在这件书房里沈薄南总是站在甚至是坐在这书案前面和自己的父亲商议国是,他记得有时候他的父亲会让自己呆在书房里听两人的对话然后语重心长的给他讲古代的贤王们励精图治的故事。然而时间永远都只在人的记忆中停滞,现世岁月不饶人,从大历三年到洪顺十七年转眼就是二十三年,自己已经稳坐在这方书案的后面,而沈薄南依旧在书案前面,只是这时候的沈薄南再也不会用那带着温柔的笑意的腔调说话了,现在的沈薄南只是静默的,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支撑着自己跪在他的面前,迫使他做出妥协。
  所以现在的他只能看着面前沈薄南,在让他窒息的静默中妥协,他听见自己说:“你若想去洛阳城便去吧,只是你记得你终归是要回到这里的。”
  沈薄南听见他说话,身体很明显的晃了一下。长时间的压抑耗费了他太多力气,然而他并不满足这样的答案,他只是抬起了头,依旧强撑着,他说:“臣要回洛阳。”
  这也许是他拼得了全部心力做出的要求,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然。沈薄南一直知道李垣对自己的心思然而他始终用君臣的距离隔绝着李垣的感情,哪怕是对方用自己一生的辉煌来要挟自己他都没有逾越。他选择远离朝堂他选择回避他始终将自己抽离在对方可以掌握的范畴之外,拿捏着对方爱着自己这样的筹码冷漠而决绝的回避,然而这一次他却毫无顾忌的说出了不应该是一个臣子说的话。
  他说:“如若以臣的功德,想要向圣上邀功换的北邙山上一杯黄土,大概也是可以罢”。
  这一句话说出口便斩断了李垣二十多年的缱绻心思。不死不休,这并不是沈薄南的性格,然而为了一个连真名都无从得之的郑十八公子沈薄南却可以忤逆当年天子,却可以以死相挟。李垣一直以为沈薄南淡漠,不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可以无视自己二十多年的情深,可以用自己对他的感情作为逼自己妥协的筹码。在沈薄南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李垣觉得好像是自己的世界中最温柔的那一块地方措手不及的碎成了粉末慢慢的抽离了,一种无力感袭来,然而他并没有心痛的时间,他听见沈薄南又说:“二十三年前的这个日子,我策马七个日夜到了洛阳,那时候郑十八公子坐在城东的桂花树下。那棵桂花树同我少年时见到的那棵一样,细碎的花瓣若有若无地飘零,甚至沾在了他的发梢上。我们喝了一整坛的女儿红,我装作看不见他胸口渗出的血迹,然后大醉一场,等我醒来时他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沈薄南依旧跪在那里,但是抬起头看着李垣。李垣能从他的眼睛中看见满溢的柔情,此时此刻李垣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但是他却说不出一个字,他不想打断沈薄南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从来都没见过沈薄南如此温柔专注的样子。他想,在二十五年之后他终于知道了当时他以为的沈薄南声音里的温柔与笑意真的只是他的谦和,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他喜欢的这个人的其实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只是这个人的深情早就在二十三年之前伴随着他将郑十八公子的尸骨葬在洛阳城郊一片荒野中的时候就消耗殆尽了。
  李垣最终还是妥协了。即使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即使他不曾得到沈薄南半分的深情但他依旧爱着沈薄南。他准许了沈薄南还乡的请求,甚至他还将那一块埋着郑十八公子的荒地赐给了沈薄南让他建一间宅子养老,他小心翼翼的扶起跪在地上的沈薄南,看着对方恭恭敬敬的倒退着出了御书房,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妄想沈薄南能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自己一眼,然而这终归只能成为回忆里他对自己的嘲讽了。他睁开眼睛看向御书房的门口,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破碎的低伏在尘埃里的二十五年的缱绻深情。
  


☆、洛阳城里春光好

    沈薄南回了洛阳城。他回城的排场很大,天子赐了地建宅子又赏了不少东西,等到启程的时候沈薄南看着身后的车马觉得有种不真切的感觉。然而这样的不真切很快就被离开王都回到洛阳的渴求所掩盖,他几乎是颤抖着上了马车,便催促车夫赶路。沈家来送他的小辈很多,还有朝堂上一些官员,但是他连回头告别都忘记了,在这时候他脑海中每一个地方都盘踞着洛阳城的桂花以及半醉的郑十八公子。于是他便理所应当的没看见人群后面默默站着的把所有目光都萦系在他身上的天子。
  李垣此时就站在人群后面,他很小心地没有让别人发现,他只是默默的在远处看着沈薄南。其实这样的距离他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见沈薄南上了马车,看着马车缓缓地向前,此时此刻他天真的幻想着沈薄南能从马车那一方小窗子里探出头来回看一眼,然后发现站在这里的自己。他想,这多嘲讽,明明已经用二十多年的时间证明了沈薄南的温柔深情永远都只停留在他的郑十八公子身上了。
  然而李垣却阻止不了自己,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场面。
  那是大历三年的春天。春闱发榜,沈薄南取得状元名。他记得那那天的天色极好,是澄明而温暖的蒲桃青。那天御花园的桃花都开了,举子们小心翼翼的面对着圣上,或拘谨或圆滑地想着未来的官运,然而那时候已经是兵部侍郎的沈薄南却毫无顾忌。无论有没有这个功名他都能享一世荣华,然而他却不管不顾的甚至有些荒谬的去考了科举,甚至连天子都觉得诧异,然而从来都是举剑挽弓的沈薄南竟然写的一手那样好的锦绣文章。在很多年之后李垣大概明白这个功名是郑十八公子让沈薄南考的,然而这只是猜测了。他只记得他在黄昏的御花园看见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沈薄南,那时候沈薄南举着一盏酒微微笑着在同旁人说些什么。李垣记得那时候他注意到沈薄南持着杯盏的左手修长的手指以及微微泛白的指节。他记得他顺着沈薄南的手指看下去能看见他从大红色的状元袍里露出的手腕,苍白的不正常,带着一道狰狞的伤痕,那一瞬间他感到窒息一般的刺痛感。后来他想,大概动心就是那一个瞬间的事情吧。
  他走上前去想要和沈薄南说一句什么,然而那时候沈薄南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再度见到沈薄南的时候是在御书房。那时候自己十五岁,是太子,而沈薄南是自己父亲钦定的太子太傅。他记得那时候在授业结束之后,他总在御书房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沈薄南讨论治国之道,那时候的沈薄南还年轻,端的是翩翩公子的气度。有一次自己的父亲问沈薄南王道,之间他挽起袖子,将一杆狼毫拈饱了墨色,在天家**的金丝素卷上写了一句“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沈薄南的字很好看,骨架坦磊,贯然一气,便是一幅宝光斓然的稀世墨宝。他记得自己的父亲看了这句话很久,就在他觉得时光已经凝滞了的时候他听见父亲轻轻笑了一声,叹道:“无愧乎沈卿,藉此我朝遇盛世太平可知日夜!”这话说的没错,短短二十年不过,现今的王朝已经是自盘古劈天三千余年来最为昌盛的时代了。河清海晏穷寥廓,天下太平。然而现在的李垣却想若自己的父皇泉下有知自己如此对待沈薄南该是什么神情。然而无论旁人怎样看,他对沈薄南的深情他自己却是清楚的,他知道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爱沈薄南胜过自己,他有的时候会想,要是自己生在乱世多好。哪怕既知就算早一步遇上沈薄南也赢不了郑十八公子,但是就那样默默地跟在沈薄南身边,在没有郑十八公子的前线上伴他左右,看他在一场鏖战之后酣畅淋漓的醉一场,便是莫大的幸福了。或许还可以在某一场战争中在沈薄南的眼前为他挡一支淬了毒的飞矢,一箭穿心,然后在那一瞬间大概可以得到沈薄南一次倾注的完整感情的注视吧。李垣这样想,自己真贱,明明是九五之尊坐拥天下,什么样的倾世之人没见过,然而就是这样翩翩为了一个眼里没有自己的人把姿态放得那么低,明知道就算这样低在尘土里也换不回沈薄南一个青眼,因为沈薄南永远看的是云端里的郑十八公子啊。
  然而就是这样,深刻清醒的知道着这些残酷的事实,李垣还是抑制不了自己对沈薄南的思念。在沈薄南离开王城之后的每一天他的梦中都是沈薄南的旧事,一颦一笑,历历在目。李垣想,为什么沈薄南可以那样残忍,明明自己只是要沈薄南的一丝温情,从来没想过与郑十八公子相比,然而沈薄南却什么都不给他,甚至在知道自己的心思之后连表面功夫都略去,好歹是十年的师生情谊,然而却是最疏离有礼的君臣相待。便是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是奢求,他给自己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厌弃。可明明,自己就仅仅是那么喜欢他而已。就真的只是喜欢他而已。
  他想,自己的人生大概是一场很美的梦,有文武双全的乌衣少年,有谋定天下的灰衣客,有长剑走天涯的黄图霸业,有春花粲然的武陵好景,然而在这场梦中的主角却不是她,他只能看着这一切的美好默默艳羡,但这依旧是一场很美的梦,因为梦里有值得他用尽三生深爱的那个人,只是那个人的故事里自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他想起一句诗,三时大笑开天光,倏烁晦冥起风雨,真真儿是一场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把剧情写的很烂,本来想写点细节但是写出来之后发现啥都不是,只是无谓的感慨。但是就这样还是写出来了,一是觉得写的还算是语言流畅漂亮,二则是我真的挺心疼这种感情,穷尽一生在追逐一个人但是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就算得到一个回眸都是奢求。我真的很喜欢李垣,沈薄南是我的对古人的理想型,郑十八公子是我动心的类型,然而这样的故事终归只是一时惊艳不能长相厮守,因为厮守的话就该发现对方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李垣不一样,他爱的深沉,可以包容沈薄南的一切,因而或许能获得好的结局

☆、鲜衣怒马少年时

  沈薄南到了洛阳城的时候刚好是开春儿,他看见城郭旁青翠的柳芽儿满溢着盎然的生意。他的府邸也建的初具规模,三个多月的路程,沿途官员的种种接待让他的还乡路渐渐变得平凡,以至于最后他看见了自己魂牵梦萦的洛阳城门的时候名没有他想象中的悸动。相反,此时此刻他却有一种“啊,就是这样啊”的带着失望的疲倦。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沈薄南将这种失望归为舟车劳顿。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如此,他回到洛阳之后在自己的府邸的庭院中兴致勃勃的让仆人栽上了一棵桂花树,砌上了石桌。然而等这一切都完成的时候他却没有了兴致,或者说他感到了极为深重的失望。他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三十年前的感觉了,因为那个与他一并喝酒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沉湎与自己幻想中的行为,他只是告诉自己其实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只是物是人非而已。因为他永远不会承认在他的心里其实有那么些微的一点对于王都的怀念。他其实一直都记得黄昏的时候他带着十六七的太子在东宫的院落里看着艳丽的夕阳从角楼上面慢慢落下,那其实也很美,只是就如同他一直漠视李垣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样,他同样排斥着这些记忆,他一直都这样告诉自己——这世界上的东西但凡是沾上了郑十八三个字,皆成为好。
  因此,尽管已经频频失望的沈薄南现在依旧满心欢喜的拿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坐在了石桌边上。此时是三月既望,一轮圆月当空,密密匝匝的桂花枝上拱出了新芽。他就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好夜如水,他很快就醉了。似乎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他的酒量并说不上好,他坐在石桌旁能感受到这乍暖还寒时节夜风彻骨的冷意,然而他却放任自己坐在这里,初春的寒气侵蚀着他老迈的关节,锥心的疼痛直接侵袭而来,然而他依旧坐在那里,半醉半醒这他依稀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故事,然而这故事中并没有郑十八。那是天下初定的时候,郑十八公子执意留守洛阳城,而他自己秉承着先主的愿景去了金陵辅佐圣上,那时候他和郑十八都还年轻,分别并算不上什么,况肯这些年回忆下来其实他和郑十八一直都没有厮守在一起,要么是自己在前线郑十八在后方,要么是自己在金陵郑十八在洛阳,要么是自己在人世而郑十八在地府。他这次想起的故事是自己在御书房面圣,圣上问他王道问他治国,那时候他是太子太傅,名扬天下。他还记得太子常常站在御书房听圣上问自己治国之道,他到现在还记得他说话的时候身后的李垣定格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的灼热。其实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出身尊贵的学生对自己抱着并不寻常的感情,然而那时候他以为这只是少年一时新鲜的倾慕,他总以为天家情薄日子久了就淡了。他想就算李垣真的是倾慕自己也无妨,只要李垣能一辈子把这些旖旎的心事藏在心里,那么他就不动声色的陪伴他左右。
  沈薄南其实很欣赏李垣。李垣从小接受了深宫良好的教养,举手投足带着贵气,喜怒不假颜色,说话带着转圜的余地,是天生的盛世君王。他做好了辅弼李垣一生的准备,然而李垣却不是他想象中的薄情。李垣真的很执着,他陪伴了李垣二十多年,这二十年里他从那个年轻的风度翩翩的太傅变成了一个白发老翁,这二十年中李垣已经很多次的将自己的心思明目张胆的表示出来但是他从来不曾回应。他已经将李垣逼上了绝路,他记得挺久之前李垣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那时候他竟然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他说:“臣誓死追随陛下”。他用一道君臣有别的天堑将自己和李垣隔开,落得今天这样的地步他从来都不怨李垣,他知道自己亏欠李垣良多,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不会回应这位天子一丝一毫。
  因为他已经有了郑十八公子,那么这世间在没有一个人能得他倾心。
  只是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和郑十八之间到底算什么,他更没想过郑十八公子的心里自己到底算什么。其实他的记忆中有关郑十八公子的地方很少,他就记得某一次他带了一坛好酒去找郑十八,然后他喝醉了。他记得他那一晚做了一个旖旎缱绻的梦,郑十八将他压在身下,他并没有觉得痛苦或者怎样,甚至他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然后这场梦醒了,他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屋子里并没有别人,只剩下狼藉的床铺和躺在床上的他狼藉的身体。这是他和郑十八公子的开始。
  


☆、若为门下赐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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