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黑道)+番外 作者:黯雪时晴【完结】(9)

2019-03-29  作者|标签:黯雪时晴 黑帮情仇 江湖恩怨 虐恋情深

  一动不动地伏在地面上。很清楚地听到拳脚砸在身上发出的钝响,很清楚地听到肋骨断裂的清脆声响。他像疯了一样嚎啕大哭,最后跪在我身旁用拳头敲打地面。好像地震,我似乎看到有什么飞溅起来。

  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滔滔不绝,

  “你知不知道刘静怡怎么死的?女干杀啊!她是警察啊,怎么这么对她?有什么仇怨枪毙就好了,怎么能这么践踏人的尊严?!”

  “横绑在两张椅子上,身上被划得全是口子,衣服碎得完全拼不起来。手和脸都弄得血肉模糊。还有下身……这是人能干出来的吗?我真他妈想双倍还给你。”

  ……

  眼前似乎就是那个房间。警察进去的时候惊呆了。破旧的小房间,掉漆的木椅上,刘静怡四肢张开分绑在两把椅子上。鲜血就那样沿着歪七扭八的伤口,在暴露的躯体上缓缓滴落。

  这一晚真黑,没有月光。倘若有一丝光,还有人忍心对这么一个静美的女孩下毒手吗?

  “禽兽啊,对你这种禽兽我怎么就下不了手呢?我对不起静怡,当初就该一枪毙了你……”

  我用尽全力试图抬起手臂遮住耳朵,那声音就像刀一样钻进心房,碾压撕裂。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孟浩翔不满意似的,大声道:“你他妈有种做没种听啊。”死劲拽着我的胳膊,最后似乎是骨折了,完全动不了。

  “她多漂亮的人啊,脸上划的皮肉都翻起来,刀刀见骨。她是和你们有多大的仇怨?”

  我眼前浮现那张俊俏的脸,纤巧的眉眼,象牙雕琢一般的笑颜。光滑的皮肤表面忽然现出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漫了一脸。

  我记起在洗刷间的夜晚,我们像蛇一样身体交缠坐在地面上。没什么光,她拉起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写“我”、“爱”、“你”。手指触在我掌心的茧子上,有一点痒。我就笑出声来。而现在,她的手指被划得满是血痕。我似乎听到她在耳边哭号。那种疼,撕心裂肺。

  明明前一晚我们还肌肤相亲。那具美好的身体,那个美好的人儿,就这样忽然变成了永远的回忆。

  我心中唯一的净土,竟然遭到这样的践踏。

  好像很钝的刀子在心口拉扯,一下一下,永无止境。

  头扣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孟浩翔浑身颤抖,僵硬地按着我。

  门突然打开,孟浩翔手一松,我就仰面重重地倒在地上。正对着他的脸。

  隔着一片朦胧的暗红,看不清他身上是否有血,是否有泪。然而他的表情,却是最沉的绝望,被抽去一切一样空洞的绝望。

  似乎有几个人拦住孟浩翔,

  “他们的人马上就找过来了,赶快走吧。”

  孟浩翔像疯了一样挣扎,

  “方队,你看清楚啊,静怡就是因为这个贱人死的,我这么放过她了我就不是人!”

  架着孟浩翔的三四个人被甩了个趔趄。

  “小孟你冷静点,你这是谋杀。为杀她赔上自己一条命,小刘在下面知道了也不得安宁。”

  孟浩翔最后几乎是被拖着出去。嘶哑地咆哮着无意义的字眼,似乎最后完全虚脱。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懂得,他今天的特别是带着死亡气质的。好像怀揣炸药,要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

  可他是站在正义一方的。英勇就义,以身殉情,理所应当。

  而我算什么?我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鲜血滴在地上,鲜血堵在胸口,鲜血淤在眼里,鲜血梗在喉头。于是我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我曾经的爱人啊,甚至连一声告别都没来得及说。这许多年,我天天夜夜期盼的重逢,到最后结局,她是兵,我是贼,我竟然一句真心话都不能说出。

  胸口好疼,疼得炸开一样。可是我竟然还有呼吸,不能陪她一同。

  为什么这样着急地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报复我曾经的不告而别吗?报复我再一次生硬地离开吗?你所说的“再也不见”就是这样,用如此残酷的死了结吗?

  如果我能预见,就算赔掉生命也该在那一晚把你留下……

  我甚至不能告诉你再见到你我有多么喜悦,又是怎样忐忑;我甚至不能告诉你说着违背心意的话做着违背心意的事,把自己的心撕裂了碾碎了,这些年有多么疼。

  我用后半生做赌注换来的你的警察生涯,换来我自认为你的幸福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完全忘记了疼。因为胸口的疼淹没了其余所有感觉。

  最后,那些支离破碎的血光定格成建筑外围猩红色的马赛克砖面,刻在我心底。

  

  清醒的一瞬,所有痛觉涌上心头。我在醒来的一瞬,感觉到身体好像从三十米高空坠下碾成粉碎的痛苦。

  之后我一直无法开口。

  似乎是在剧痛中难以自控咬伤了舌头。

  可是我分明觉得是喉咙被堵住了。再也无法发声。

  后来外伤开始结痂,断骨也逐渐愈合,据说舌头没有问题了,我还是没有办法开口。器官受损后导致的心理障碍。这样的解释我实在不置可否。

  生活好像停止了。我好像陷进一个暗无天日的洞里,连挣扎都早已放弃。没有办法拼凑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

  对外界能够接收到唯一的信号就是南楠。

  

  我出事当晚,南楠疯了一样找我。据说在老警校的篮球馆里看到鲜血淋漓的我,整个人像泥捏的一样摊在血水里,几乎已经绝了气息。

  南楠动怒,叫人去追孟浩翔。

  孟浩翔被弄回警局,用手铐锁在办公室里。身为警察被手铐锁着这样的耻辱被不能杀我的绝望冲淡了。于是他像活死人一样安静呆在重重守卫的警察局里。

  这样,南楠的人就没办法下手。几百号人带着家伙在警局外围了一夜。警局里边却只是按兵不动,连防暴警察都没有派出。

  清晨的时候,六合会发动了总攻,折进去不少人。警察那边也有挂彩。

  南楠的父亲南牧云亲自下令停止这场滑稽的战斗,上上下下地跑动。一个星期才把人陆陆续续保出来。

  南楠说,自己的人差点被条子玩死了,六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以后还怎么混。

  南牧云说,账早晚要算,为了这么个人把兄弟折进去就太任性了。南牧云又说,会想办法保住我的命。

  那时候,我已经被第二次推进急救室。南楠坐在急诊室外的地板上,手心里攥着发烫的手机心力交瘁,最终不得不对着手机另一端的父亲让步。

  后来命留住了,却天天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南楠就一直守着我。在我脸上吻着。饶过绷带,石膏,病服。大约是没几处好的地方。看不肯开口的我眼神空洞地泪流不止,南楠也只能抹去眼角的泪水,更紧地握住我的手。

  

  后来一段时间她的精力已经顾不过来。她不在的时候,我用尽全力把管子全部拔掉了。痛苦来得剧烈而短暂,很快又被急救过来。

  那些事都瞒着南楠。可是我真的怀疑怎么瞒得住。我怎么可能奢望我的南楠像孟浩翔那样粗心愚蠢。况且我已经失去掩饰的力量。

  我真的很累,筋疲力尽。

  南楠再来看我,用棉签蘸了水给我擦嘴唇。我嘴唇颤了颤,终究没有开口。

  南楠站起身来,指腹贴着我肿起的手背游走,

  “阿乐,你心里怎么想告诉我好么。无论怎样……至少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我一如既往无动于衷。

  南楠忽然一拳砸在一旁的矮柜上,带着柜上的水杯,柜子里的饭缸噼里啪啦得晃动,我的床也微微颤抖。

  “郑乐,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啊?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放过自己,这样子我看着难受。我没用,保不住你,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可是……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对不起……”

  起初夹着几分怨恨,到最后就只剩下自责。哭音像溺水者,没有逻辑地喃喃自语更像是濒死的呼救。

  勉力移动手臂,隔空探去。颈托让我无法扭头。无力发声,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南楠回过神来,握住我的手。

  她的手像冰一样凉。不知道是否人在情绪压抑的时候血液便也不再流动。

  明明所有的一切也不再她掌控之中,由她承受一切恶果,太不公平。

  我的心忽然抽痛。血液随着这痛流向四肢,于是人就苏醒过来。

  

☆、憔悴

  出院以后,我每天呆在家里。除了不说话和经常发呆外没有什么异常。南楠不必每时每刻盯着我,逐渐恢复了之前的生活。似乎南牧云提出给南楠换个保镖。南楠拒绝了。

  南楠开始回去顾店,跟兄弟们交流。我明白,她在筹划替我报仇。

  有时候我会去六合会的场子里喝酒,听说孟浩翔被降级处理,配枪上交,发配到资料室了。但是无论怎么说,他很配合地服从安排,晚上就留在警察局“加班”,似乎是状态恢复得不错。同事们也很同情他的遭遇,警局上下这一次难得地齐心,直欲捉拿真凶,替他们这对有情人报仇。

  嗬,他倒是可以重新生活了吗?

  其实我很想亲手弄死他。他口口声声地爱着,为什么不能保护好刘静怡?所谓一定要和我同归于尽,最后还不是苟且地活?罪不可恕。

  这样想着,喝得更凶,有些事情是我不能做的,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酒精麻痹。可是我越来越觉得这种暂时麻痹的力不从心。清醒瞬间加倍地痛苦,就算在手臂上咬出血来还是觉得压不下那朵在胸口跳动的火苗,燎得我一心只想报复。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做?!

  常常喝得烂醉被拖回南楠家,南楠无可奈何地收拾。清醒的时候,南楠抱住我,我木然地呆在她怀里,却在她进一步动作时像受惊一样逃开。开始发疯地躲她。明明知道事情和她无关,忽然就受不了与她接触。就算勉强抚摸亲吻,我会忽然不能自抑地恐慌。与其说害怕她,似乎更害怕安然躺在她怀里的我。一遍遍想起和刘静怡在一起的那晚,在不时滑过的车灯里扬起头来的刘静怡陶醉的眉眼。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禽兽,最龌龊阴狠。

  我冲进卧室所配的卫生间把门反锁,浑身颤抖。群青色,钴蓝色,宝蓝色,藏蓝色……墙上拼贴的蓝色系马赛克像海水一样席卷过来,越是奋力呼吸越感到灼热地窒息。虚张着口,一丝空气都得不到。手指在墙面上打滑,抓不住分毫。捧着胸口,抖得像隆冬腊月,费力克制只能加速意识的崩溃。我想到南楠带着哀伤的目光,又似乎看到刘静怡浴血的笑颜,两张脸叠在一起,又在深蓝色的浪花中豁然消失。脱力一样不能动弹,眼前只剩下模糊的画面。已经不只是心理反应,我没有办法控制。

  那种溺死的感觉,每一次都让我痛苦地不想再有下次,却一次比一次漫长。

  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步入没有尽头的地狱,却又在黑暗里幽然苏醒。

  门外也已没了声音。

  清晨的时候,打开门看见南楠跪坐在外面地上。脸上的泪痕都没有干掉。我从不曾想过无论面对什么总是露出无忧面孔的南楠竟然会那样绝望地看着我。前一晚她在外面拍门,叫我的名字,一遍一遍,像古老村落里喊魂的仪式,没有任何多余。而此时已经抽干了全部力气,只剩下眼睛里有不甘的光。心里像被锉碾过一样疼。

  她尽力体贴我,没有盘问一句,只想要曾经的“我”的灵魂回来。我什么都不能回应,甚至没有办法抱抱她,给一点安慰。勉力微笑,最终是跪在她身前缓缓落泪。她的目光,她的爱,好像利刃一片片划割在身上,可是我宁肯顶着这样那样的痛,没办法让自己做出一丝一毫挽救的行动。

  明明彼此相望,却好像早已失去了。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离开南楠也会让我疼得不可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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