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农 作者:泥慕玉【完结】(12)

2019-03-29  作者|标签:泥慕玉 生子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拓拔谌叹气,安抚她,“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漂亮的人。”

  “是吗?”元疏忆松了口气,还是不依不饶“那我和你娘比,谁漂亮啊?”说着,她脸上绽放出无比美艳的笑容,像是孔雀比美似的。

  她这问题提的真是太好了,搁在旁人身上怕是让人想打她都不能,但拓拔谌个老实孩子,她认真谌想想印象里她娘慈祥和蔼却有着不少皱纹的脸,又对比了一下眼前元疏忆眉飞色舞的模样,正想说“你漂亮”时,一个毫无征兆的画面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一身素白宫装的女子站在朱红的宫墙下,对着她笑的宠溺的张开双臂“谌儿,过来。”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扑进那女子的怀里,闻着她身上芷兰的香气,撒娇道“娘,我要吃糖。”

  “你这孩子,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我娘,知道吗?”那女子捏了捏她琼玉一样的小鼻子,直到她不满的用软乎乎的手将那女子的手拍开,那女子才高兴的一把将她抱起来嘱咐道。

  “那我该叫娘什么啊?”她不解的歪头看着那女子,黑溜溜的眼珠子里满是疑惑。

  “你啊,该叫我父皇。”那女子又捏捏她琉璃一般雪白的小脸蛋,宠溺的亲了上去,“谌儿在外人面前就叫我父皇,好不好?”

  父皇?拓拔谌摇摇脑袋,脑子突然被利器刺了一样疼。

  “父皇!”

  ☆、第15章

  一块驳裂的龟骨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的放在了闪烁着湛蓝火焰的明火上,一位身着鎏金白袍的少女站在旁边,那少女眉眼轻敛神色凝重,正欲念祝词,那骨却吧嗒一声,断成了几道。

  那少女大惊,失了血色,抖着手弯腰捡起那几块断成小块的龟骨,不断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前途未卜,前途未卜,我以为我是卜师才卜不到自己的命运,可是疏忆,为何现在连你的命我也卜不了了?”说罢,她慢慢起身看向那副自她出生起就挂在墙上的星宿图,图上星辰诡谲,轨迹不明,有几颗星却已渐渐黯淡,她淡蓝色的眸子轻掩,乌黑的羽睫自上而下投下一片阴影,轻叹“这都是劫数。”一声绵长的叹息过后,就听见“啪”的一声响,那少女将手里的龟骨尽数抛到了地上,“卜卦,何用?”

  今日昭国的早朝,又有些耐人寻味。

  金色的大殿上,拓拔继穿着轻纱织就的明黄色龙袍,一只手扣在龙椅的扶手上,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在听底下的大臣们议论朝事。

  “陛下,如今虽然已是夏季,可难保鞑虏不会趁着边关百姓忙于耕种之际驱马南下抢夺财物,陛下,臣私以为,我朝该加派军队驻扎防守边关。”一名手拿笏板,灿白头发的老臣在那里慷慨陈词,“陛下,要防范于未然啊!”

  轻轻的从胸腔内吐了口浊气,拓拔继将视线转到那大臣的脸上,看清他是两朝遗老后就没表态。她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帮子人明里拥护自己,暗地里怕是巴不得自己早死,她想着,就看似随意的往底下瞥了眼大殿的第一位,果然看见了那身穿淡紫蟒袍的少年脸上掩不住的喜意。

  拓拔继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自摇摇头,还是太嫩,连掩藏自己的情绪都不会。想着她又寻思,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在人前不动声色的来着?

  龙椅上的皇帝没说话,底下的臣子也不敢太过放肆,但看皇帝的态度应该也是想要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秉着为国为民的精神,黄英怀抱着笏板出了列“陛下,臣以为,与其只有我一国防守不如联合越国一起抵御鞑虏侵犯,毕竟比起我国,越国如今国力衰颓,更是需要抵抗鞑虏的侵扰。”

  拓拔继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些什么了,黄卿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知人世冷暖。

  果然,黄英跪了下来叩首道“臣奏请陛下迎娶越国公主。”其实黄英想的也简单,拓拔家的人历来就多情,拓拔继的皇兄和父皇更是后宫充盈,而拓拔继这个皇帝,到现在没有子嗣不说,后宫里更是一位正主也无,虽然皇帝看上去年轻,但到底也三十几了,这样也太说不过去了。

  其实,黄英更想问的是,陛下,身边没有人,您不会那什么吗?

  他这话一出,满朝文武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多出的,谁不知道这个皇帝在这件事上脾气格外的大,有一次一位官员提起要皇帝选妃,结果皇帝冷笑着就让人把他拉出去阉了,而那个官员受辱不久就郁郁而死,此后,再没人敢谈起这个。而这黄阁老,仗着拥立陛下有功,怕是也不能避免让皇帝不发脾气。

  想着,众官员战战兢兢的在底下站着等着皇帝发脾气,熟料拓拔继只是紧紧的捏着扶手,抬起眼帘随便扫了眼黄英,便挥挥手吐出几个字“散朝。”

  皇城很大,沿路□□朱墙琉璃瓦很是富丽堂皇,拓拔继一点一点的踏着步子,小心的走过那些画着盘龙花纹的地砖,她一步步的往前走,站在这偌大的宫墙里,看着来往见了她慌忙跪下的宫人,笑了。

  “寡人等了十年。十年里寡人时常在想,寡人当初没有夺这皇位会是怎样。”身着皇袍的男子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执剑的弟弟和站在他身后沉静如莲花的妹妹,笑的苍凉讽刺,“拓拔继,你知道拓拔家男子和拓拔家女子的命运吗?”

  “寡人称帝以来从未自称过‘朕’,只称“寡人”,拓拔继,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拓拔继,我已经可以看见你的命运转盘了,”坐在龙椅上俊朗的男子笑着笑着就吐了口血“我的好弟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

  拓拔继闭上眼回想着那一日自己带着兵刃到这皇城里的景像,脑海里却突然现出那日四哥死之前的场景,想起他临终之前说的那些让她迷惑了十多年的话,又结合十多年来的风风雨雨,突然就了悟了,拓拔家的命运,原来是早已写好了的啊。

  拓拔继疯了一样,从皇城里一路骑马跑到郊外的长公主府里,也顾不得喘气,下马以后也顾不得里面仆人的惊讶和阻拦,挥着马鞭就往里面赶。

  “陛下,公主说过不许您进去的。”

  “敢拦朕者,朕抄他九族!”

  “皇上,宫主有命,不许您踏入这府里半步。”眼前女子一脸冷淡的看着拓拔继,手里的剑泠泠的散着逼人的寒气。

  “吉安,”拓拔继捏着手里的马鞭,磨平的圆润指甲刺进手心的肉里,流下了鲜红的血,她低低的哀求“吉安,你让我见见皇姐可好,你让我看她一眼……”

  “陛下还是回去吧。”唤作吉安的女子丝毫不为所动,“宫主说过,不许您踏进这里一步。”其实宫主的原话是“不许她脏了这里的哪怕一粒土!”但看着拓拔继的表情,她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口这句话。

  拓拔继红着眼,使劲咬着唇,把下唇咬出了血也不自知,她站在昭国长公主府内的庭园里,感受着拥有她皇姐曾经呼吸过的空气,双腿一弯“砰”的跪了下去。

  “皇姐一日不见我,我便一日不起。”

  这一幕何其相似,吉安看着穿着龙袍的人跪在地上的身影,又想起十几年前也是在这里,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年君主就跪在这里坚定的对她说“皇姐一日不见我,我就一日不起。”

  她还记得那天下了昭国建国以来最大的雪,拓拔继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手里抱着裹得厚实的未足月婴孩,从长公主府的门外一路叩首跪拜,额头上的血都被雪碴冻住了,怎么劝也于事无补,最后跪在积了一尺雪的宫主的房门前,对着那扇永不会开启的门说“皇姐一日不见继儿,继儿就一日不起来。”

  她在外头看的都不忍心,拓拔继怀里的婴儿因为又冷又饿不时发出哭声,而拓拔继着了魔一样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扇房门,跪在雪上的腿和抱着婴儿的手都冻僵了都无所知,最后还是她看不过眼将拓拔继怀里的婴儿抱起来才惊动了那个明显是傻了的身上被雪覆盖的快成雪人的人。

  “谌儿,我的谌儿!”

  “陛下别慌,小皇子在这呢,只是在这雪里待久了,对小皇子也不好,陛下还是跟着我去屋里暖和一下吧。”

  她还记得那时拓拔继没理会她的话,只是眼里蓄满了泪,稍微动动眼睫眼里的泪珠就滴下来成为冰珠子“皇姐还是不肯见我吗?我要怎么做她才肯原谅我呢?”她说着话,却并未想有人愿意回答她,只是接过身上裹了几层狐裘的小婴儿,逗逗她苍白的琉璃一样的脸,勉强在堆满雪粒的脸上挤出个笑“谌儿,以后就跟着父皇,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

  只是那孩子,到底也没保住。

  看着拓拔继这样儿,吉安觉得这皇上也挺可怜,听说皇子丢的时候她疯了一样的不吃不喝派人找,只是到最后所有的龙禁卫都出动了却找不到哪怕和皇子有关的任何东西。

  “让她进来。”

  吉安正在发愣感慨的时候就听见从里面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冷冰冰的却让人感觉心头甜滋滋的,她看了一眼明显也是不可置信的拓拔继,内心也是叹息,皇上自从皇子出世每一年都来找宫主,每一年都来这长公主府里跪几天,就算皇子失踪以后她也每年都过来,进的府里也不说什么,撩起袍子就跪,跪的时候不吃不喝眼睛就盯着房门瞧,跪完几天后就踉踉跄跄的拖着身体走,也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如今府里的石头怕是快被她跪穿了,宫主也终于肯答应见她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拓拔继像是踩在了云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房门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路的,她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房里人的身影,再看不见其他。

  荆赋离没管刚刚进来的人用怎样令她想要剜了她眼珠子的眼神看着她的,只是专心摆弄着手里的竹板。

  坤卦,定阴。

  荆赋离瞬也不瞬的看着手里的卦象,柳眉蹙起。

  她还是像十几年前初见时那样,依旧美丽沉雅的像是雪山上盛开的清莲,那么优雅动人令人心驰神荡。

  “……离……皇姐。”拓拔继好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控制住自己的心跳,缓缓叫道。

  荆赋离没看她,只是掀掀眼睑,寡淡道“本宫不想多浪费一张梨木椅。”

  听明白她的意思,拓拔继心里吃了黄连一样苦,脸上却依然绽放出笑来“我不用坐的,站着就好。”

  “走的时候记得唤吉安进来冲洗一下地砖。顺便点一下熏香。”荆赋离依旧淡淡道。

  “……好。”拓拔继心里已经满是血窟窿,却依然笑着答她“我会小心……不在皇姐的屋子里留下我存在的痕迹的。”

  哪怕是……我妄想着的,能够陪你的气息。

  所以,荆赋离,你到底是有多恨我?

  ☆、第16章

  拓拔谌突然之间的喊声惊了元疏忆一跳,还不及反应,拓拔谌就突然魇住了一样丢掉手里拿着的竹篾子,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父皇……父皇……”拓拔谌一边滚一边哭,小声的啜泣着,像是小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地上还满是刚刚劈好的有着尖利豁口的竹子,一不小心就会在皮肤上刮一道大口子,血淋淋的让人看了心颤。

  “拓拔谌,拓拔谌,”元疏忆被她这样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跑过去想将她抱起来,“拓拔谌,快起来,这地上不能躺。”说着,她使出自己练武的气力,微微一提,一直在打滚的拓拔谌就被她抱在了怀里,苍白得有些透明的手上已经有不少伤痕,雪中红梅般,美得惊人却让人心疼。

  “你这傻姑娘,那地下都是毛竹啊,那么刺人,你怎么就缺心眼的往那滚呢。”元疏忆抱着她,也不敢松手,就一手抱着她一手打伞的进了正堂的屋里去找药。怀里的傻姑娘瓷器一样碰一碰就碎了,还沾着泪水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时不时小猫一样哼一声,再慢慢的叫唤“父皇……谌儿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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