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话+番外 作者:苏芸【完结】(3)

2019-01-25  作者|标签:苏芸 情有独钟 强强 因缘邂逅 花季雨季

於是第二天我逃了解剖课,在闷热的公车里摇晃了一个小时,大汗淋漓地来到他医院的办公室负荆请罪。

我没费心去编接口,想得出如此变态点名方法的人,绝不可能被生病了扶老n_ain_ai过马路之类的理由糊弄过去──活路只有一条,装可怜,装痛心疾首,请他高抬贵手,送我宝贵的四十分。

我在病房里找到了他,菁心准备的说辞一句也没用上,他安顿好病人,一语不发地示意我跟他回到办公室,我刚张嘴叫了声"老师",就被他用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势斩断。

他的目光透过眼镜看著我,让我想起手术刀的寒光,"叶岩?"

"是。"我不知不觉地挺直身体,早就汗s-hi的衣服又被汗水浸了一遍。

他扫了一眼我的T恤牛仔裤,语气冷峻,"白衣呢?"

"......"我压根没想到做检讨还要穿白衣。

他看了我几秒,用目光在我脸上戳出几个洞来,然後他突然站起来,脱衣服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

他的白衣被甩到我手里,我会意穿上,衣服雪白无暇,甚至还带点清淡的香气。然後他说,"手"。

我愣了几秒,才把双手伸出去,中午刚打过篮球,手略微有点脏,指甲里隐约藏著污渍。

他的表情像是我的手上沾满了粪便,"去洗。"

於是我跑到厕所认真地洗了手,一进门就瞄见桌子上多出了一把指甲刀。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绝不可能是他要剪指甲,於是我自发自觉的把两只手都剪了一遍,刚献宝似地伸手给他看,就被他两个字搞到气结,"再剪。"

我差点把两只手指都剪出血来,他才示意我停止。我刚想开口说点什麽,他却抬起手来,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血腾地一声涌进脑袋,我给他震得倒退了一步,差点就夺门而出。但是他脱得那麽从容镇定,脱得那麽正气凛然,我也只能硬著头皮站在原地,尴尬地盯著桌上的一叠病例。衣服很快被脱掉,他一丝不苟地把衬衫叠好,平躺在值班时过夜的床上,示意我走过去。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额角一根血管一直在剧烈地跳,我急促地瞄了他一眼,看到他嘴角嘲讽的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X。

"头部颈部、呼吸系统胸部检查。"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未雨绸缪有备而来。冷静了一下,我快速回忆一遍昨晚突击的抄作过程,胸有成竹地动手检查。头部和颈部,一切顺利,然而就在我找到心尖波动点,感觉到他的心脏在我手掌下跳动时,我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正看著我,目光专注,我却在他眼神里分辨出一丝谐谑的意味来。像是有人在我脸上抽了一鞭子,我飞速扭过脸,再碰到他身体的时候,手就不太稳了。

没穿衣服的是他,被我摸来敲去的是他,但脸红尴尬的居然是我。终於叩完了肺上界时,我仿佛是从汗水里捞出来的,连他的白衣都给晕上一层汗水。他慢慢地坐起来,仍然从容地穿好衣服,推了推眼镜问我,"没有遗漏了?"

我点头,然後又摇头。他一语不发地等我回答,即使低著头,我也能感觉到他刻薄的目光。我深刻地、真诚地後悔起自己的行为来──就算是让我死,我也绝不应该逃那三堂课。

僵持了几分锺,我终於受不了压迫感,崩溃地说,"我不知道。"

"我戴著眼镜,"他的声音柔和,但语调让我冷汗涔涔,"这就说明我眼睛有问题。可是你既没检查也没询问。"

不管哪本书上都不会要求医生检查患者的眼镜。

"那,老师,"我鼓起勇气怒视他,"你的眼睛有什麽问题?"

他只用一句话,加一个微笑就把我打得溃不成军。

"没问题,"他淡淡地说,"这是平光眼镜。"

如果他不是老师,我绝对会冲上去把他的眼睛从鼻子上打下来,可是这不算什麽,下一句话才让我觉得五雷轰顶。

"诊断学考勤扣二十分,解剖学逃课我会联系你们教务办。白衣还我,你可以走了。"

我脱下他的白大衣,咬牙切齿地说了声,"老师再见",然後摔门离去,走出很远之後,我也仍然能感觉到他嘲讽的眼神。我知道,他这会一定在看著我,刻薄y-in损。

从那以後,我再也没逃过诊断学的课,只是每天都不厌其烦地诽谤他。医院的那次受难被我渲染、夸大,添油加醋地讲给所有人听,於是全学院的人都知道了,俞夏远是个变态十足的人zha。

两个星期以後,他再次给我们上课,当他冷飕飕地目光越过人群直s_h_è 向我时,我就知道,东窗事发了。

3

全班同学都很喜欢我,因为我成功地阻挡住了三分之一的呛林弹雨──每堂课前他会挑三个人提问上节课的内容,十分之刁钻变态,立志把人问到吐血身亡。然而不管其他两个人是谁,第三个人永远是我──於是当俞夏远沈稳地叫出"叶岩"两个字时,所有人都会长舒一口气,默默地摊开书本,幸灾乐祸地看我站起来受难。

不单单是提问,实验课上倒霉的也总是我。当他说要找模特,那就是要找我,要找模拟病人,那还是找我,要找苦力,依旧是找我──我们班的同学比隔壁班的同学要幸福许多,因为有我。

那段时间我们无疑是相互看不顺眼的,说是水火不容也不太过分。我当然不可能任他欺压──在那年的教师评估上,我做了那麽一点点手脚,於是他荣幸地在评估成绩上挂了车尾。

他倒是没说什麽,甚至也没有失落的表现,一周以後我被党委书记叫去聊天,他一张嘴我立刻冷汗涔涔。

"叶岩,"平时和我称兄道弟的老师面若冰山,"这次评估,你是不是号召同学给他打零分了。"

我当然死不承认,但书记大人显然早有定论,在一番深刻的批评教育之後,出门时我小心翼翼地问,"磊哥,你和俞老师认识?"

"认识。"书记长叹一声,颇为感慨,"他是我师兄。"

於是我祸害了一个老师,连带著惹著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年终的时候,我的党员转正延迟一年,我自然把这笔帐记在他的头上。

很久之後我才明白他是为了我好,但是在那麽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误会他,完全不能理解他的用心。他是为数不多真正关心我的人之一,但那时候我却专注於声光色影,看重一些其实并不重要的东西。

等他终於教会如何分辨取舍的时候,我才体会到自己当年的幼稚,并为此感到十分惭愧。然而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我却觉得十分怀念,因为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愿意费心来折腾我。

哪里像现在。

我终於能帮上他的忙,他却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了。

我的胡思乱想没能持续多久,很快有人心急火燎地喊我的名字,我慢吞吞地磨到办公室门口,锺澜从堆积如山的纸头里抬起头,对我做个噤声的手势。

锺澜是他的研究生,也正是她第一次教会我老师和师傅的区别,她对我很好,然而每次看到她亲热地喊他师傅,我很难说明,心里涌起的那股不悦,到底是嫉妒还是怨恨。

"叶岩,那帮小鬼走了伐?"

我探出头去望了望,小鬼们正兴高采烈地换著衣服,亲亲热热地冲他告别。他脸上的表情不算和颜悦色,然而学生们还是用仰慕的眼神望著他,仿佛护士望著南丁格尔像。

除却我们那一届的学生,因为有我的挑拨而反感他,似乎每个学生对他都十分尊敬和喜爱。

"走了。"我低声对锺澜说,"怎麽了?"

"叶岩,救命啊。"她挤眉弄眼,"俞老师要过来了,你知道啦,昨天我在约会,病例我都没看过......"

我哑然失笑,却很难同情她。他有一个习惯,会随时询问某一床的情况,如果学生或者下级医生不能对答如流,他会十分生气──明知道这样还疏於准备,明明是向呛口上撞。

"叶岩,你昨天在的哦?帮帮师姐的忙啦,回头请你吃饭。"

"俞老师怕会不高兴吧?"

"不会不会。"锺澜胡乱把一堆病历砸到我手里,"他那麽喜欢你,恨不得什麽都让你答,怎麽可能不高兴。算我求你了,替我顶过去,我叫你师兄行不行?"

他那麽喜欢我。

我把手里的病历理了理,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推门走了进来。我抬起头直直地看著他,期望他看我一眼──只要他看我一眼,就一定能看出我的愧疚,来听我的解释──然而他又一次从我身边走过了,仿佛穿过一道透明的、无形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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