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若非年相若——公子亦邪【完结】(28)

2019-06-11  作者|标签:公子亦邪

初二那年我果断地选择了留级,为了跟小哥错开时间,好让他的离开来得更加真切。三年级的时间表与我们稍有不同,所以晚上小哥回来时我多已经关灯装睡了。小哥真傻,他每晚都会在我的窗前磨蹭一会儿,他知道我总是习惯靠着窗户睡,所以我也不会发现他的鬼祟。但他不知道为了也能看到如约而至的他,我已经没收了这个习惯,而是脚抵着窗户睡,那块鼓起的一角,是从老妈那里要来的多余的枕头。

在于时间的互相欺诈中,我亦变得冷漠。因为稍有感情的回温,搁在这块事故多发地,那都是灰烬般的下场。我只是盼着小哥赶快走了高中,好让我这生不如死的生活能喘出一口勇敢的气来。

昙华第二

而我是爱扬之的。

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个人,无论用哪种感情来描述你们之间都既合适,却又都不恰当。这时,我们只能说你们彼此相爱,如此而已。

彼时扬之就睡在我的身边,他抱着我的腰,我不能动,只好侧过眼睛去看窗外胡搅蛮缠的月光。我只是突然恨起自己来,扬之绕着我如附上篱笆的紫牵牛,我不知道篱笆是什么感觉,如果他只被陶渊明点不着烟火的诗句供养的话。但我清晰自己的感觉,我觉得依附这个姿势,若彼此感觉对了,就是拥抱。记忆的咽喉嘶哑出我暗自立下的誓言,面对那个不让任何人欺负他的狂妄,如今的我羞赧无言。我形容扬之很多样子,蛇,月光,罂粟或酒,每种都让人有种窒息却着迷,远离却迫近的迷乱。我更恨每次伦理当头逼我讲出仁义之言时,我却还贪恋于他唇齿的温柔。我彼时还不知道扬之喜欢的只是男生,我只是想或许等他大些,懂得人事了,就会主动结束这段床帏的尴尬吧。对于我,我很明白自己喜欢的是女人。倘若,倘若也有男人的话,那就只有扬之了吧。

只是我是如此的情不自禁。

扬之袭上我的心头,正如每次他柔腻如藤的手指攀上我的腰腹。他也一定知道我没有睡着,他是那么理所应当地与我身体的凹凸一拍即合。他自然流畅的吻让我亢奋非常,而我只得一边忍受良心的谴责,一边毫不知耻地迎合他身体的悸动。而一旦我被点燃,整个世界便都是嘹亮燃烧的声音,其中你只能看到身体踩在蓝色的焰心之上,疯狂舞动的样子。所有良心挟带真理的说辞被屏蔽,与扬之在一起的时间里,我的生活状态若非无声,就是关机。我象是一块木柴,若非冷到灰烬,便不会停止索要生命的燃烧。而一旦真的冷却下来,又有渐渐用力的言语开始捅破我所有的掩耳盗铃,进而侵袭我不堪一击的梦境了。而我睡时就看到扬之美好的面孔,那是每个夜里最有效的镇静,也是每个夜里最艳丽的致命。

有那么一段日子我开始逃避,人总是这样,对于那些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又咄咄逼人的东西,逃避是最为亲和的指引。我对扬之谎称要去帮同学复习功课,夜里路不好走,就顺势在他那里住下了。但隔三差五地寄宿别人篱下,自然惹来檐下燕雀的不满,更何况那厮还是比我都泥泞的痞子,有些地方呆久了,就会染上一股淤泥的腥味。更加让我于心不忍的是那么多年几乎都没怎么让扬之一个人过,每每念及如此,我总能看到他背对着整个世界趴在阳台看天空的样子。这个巨大的精神符号是我灵魂里永远的松动,每次一旦触及,便会碎裂成星。

决定最后一次为扬之流离失所时又是隆冬。大街上踩碎冰雪的骨骼,我的身体仿佛也有一种碎裂感。一路走得很慢,街两侧的路灯投掷凝固的昏黄,世界象是一幅无心完成的雕塑,披离着漫不经心的石膏的琐屑。我要如何走快?路的尽头那间房子,我今日甚至招呼都没跟人打一下。扬之就呼呼地从背后赶来了,他踩碎冰雪骨骼的声音在夜的寂静里被无限放大,而我则被每一环声波震得五内俱裂。扬之说明早要降温呢,我把你手套跟围巾拿来了。我手抄在裤侧的口袋里,并在刚刚匆忙的转身中,扔掉手中艰难呼吸着的烟。那时候我还不敢在扬之面前抽烟,我避讳此物甚于裸体,倒是可笑。感谢北风,虽然凛冽了些,却不至于让烟味残留。扬之赶上前来,他没有皱眉说明他没有闻到烟味。我彼时很庆幸,我对他笑。他拿围巾给我围好,又冲我一调皮,怎么地,手套还让我给你戴上啊?我呵呵地笑,把手从裤兜的沉默中拿出,我还给你戴过呢,补偿一次算什么。写到这里不禁停笔怀念一下,彼时我们兄弟是多会玩儿暧昧。

扬之走了没多久,黑夜就哭出雪来。我又点了一支烟,在风雪叫吼的关口逡巡着。围巾与手套像夜里的扬之攀附在我的身体,竟有一种歹徒般的温暖。彼时对着路灯不怎么会说话的照耀突然彻悟,念及所有逃避无非就是既得不到原有的温暖,又逃不掉本来的劫难。看看路的尽头,雪的飞舞让前方未卜,既然劫难总无法解除,我不妨拾取些应得的温暖。

扬之给我开门时,我分明看到他还没睡。我拂落身上的雪簌,他微笑,一句话也都没说。端上开水后,就去拿我解下的围巾。我问你怎么还不睡。他眨了下似乎能让雪花停驻的睫毛,说,下雪了,我在等雪,我知道雪要来。

那年下了好大的雪吧。扬之是很喜欢雪的,雪村的夜里,他总要拉上我去散步的。在小树林里,雪与树的弥合是北欧童话里繁复且纯美的意境,适合情侣和精灵出没。扬之说,小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雪么。我把双手死死押解在风衣里,瑟缩好似一枚干瘪的果。冻得要死,我知道你怎么喜欢雪啊,我蹲在雪地上,突然想起了《春光乍泄》中,被迫在寒冷的清晨与何宝荣一同跑步的黎耀辉。扬之就悄悄地踱到我身后,那一瞬间我隐约看到他左侧嘴角调皮的笑,他说,因为……接着他省略的这句话的是一团击中我脑袋的雪球。我站了起来,丫的,我总觉得童话的意境有些偏离主题,我想如果没有精灵出现的话,我就要孤军奋战扬之了。

那夜扬之一挨着我就睡着了,他一贯地把头贴在我的肩上。我闭上眼睛,仿佛看到漫天飞舞的大雪,扬之猫声叫我小哥,他还把雪塞进我领子里来着……

所谓的逃避作罢后,我开始预谋跟扬之好好谈一下。不知怎么我总是觉得尴尬,犹豫,甚至有些不情愿。我不断告诉自己有些事是藏在心底即可,有些事就必须打开放在嘴边。说实话,我总担心万一谈下来出现个什么让我措手不及的结果,我这涉世未深的肩膀,要怎么承受两个人一起撕心裂肺的过往。于是我就一直的踟蹰着,后来证明,写的那封调和血和泪的信也在尚未完成使命时便已灰飞烟灭了,仅有的一次讨论是那次贴在他头顶的制止吧,还是他妈的肢体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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